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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玩一趟，回来能记住什么？我常常会在看旅行照片时恍惚。这是哪儿？五台山还是恒山？拙政园还是瞻园？说到某处的风景，也会常常语塞，风景美好，只是无从说起。旅游中什么印象最深刻，往往不是美景。某地很堵啊，某地建筑如何，某地人服装特别，某地语言有特色。于我则是某地什么真是好吃，某地真没什么好吃的。大约对当地人生活环境和状态的观察，更能引起游客的兴趣。
痴迷于风景之外，对观察旅游中各种人事物上瘾的，还有一位日本著名的舞台设计师，此公叫做妹尾河童。妹尾河童好美食喜旅游。他把旅行所见画下来，配上简短的文章，出版了《窥视》系列绘本，《窥视印度》、《窥视日本》、《窥视欧洲》、《窥视工作间》、《窥视厕所》，在日本广受欢迎，在我国也有一众拥趸。
作者取名叫做“窥视”，可见着眼细节。他所看到和注意的这些细节，往往也是我们在旅行中，可能比美景更能留在记忆中的部分。他的记录除了内容细碎，语言也带有日本人特有的絮絮叨叨。当我们读他的这些记录，却并不会因琐碎而失去兴趣，反而愿意跟随他在书中神游，产生一种如临其境的快感。
《窥视欧洲》这本书，将近300页，是作者1971年到1972年在欧洲研修旅行的记录。书里除了少量城市景观介绍，3/4的篇幅都在记录欧洲各地窗户的异同，他所住过的房间（前言中说他住过的房间有115间），国际列车车长和客舱的样貌设施。
妹尾河童拿了国家的艺术家海外研修金在欧洲游历。因为是用国家经费，大概不太能大手大脚，所以只好穷游。住的酒店也是能省则省，甚至许多酒店房间没有独立卫浴，或者住在酒吧阁楼。但对他而言，这些都不算什么，他说每个人心中的好旅馆都不同，在他看来，“住客和旅馆经营者之间的关系是决定该旅馆好坏的要素”。我们常说的投脾气大概是这个意思。他在意大利住过没窗户“拘留所”一样的小房间，源于店家没想到他会如期归来。这本是极恼人的一件事情，可对妹尾河童来说，却成了有趣的经历，因为和老板对脾气。“全店上下还对我特别照顾。那些对意大利人的漫不经心颇有微词的人，大概是因为没有机会发觉他们在待人时所表现的‘优点’吧。”所以人的心情和旅途感受，更多不是取决于风景的美好，而在于遇到什么人。
除了人的因素，我想妹尾河童心中的好旅馆，应当有当地特色，并能让他比较各地旅店的不同，进而发现、感受不同国度、地域人们的性格差异。这会给妹尾河童带来极大的乐趣。比如经过总结，各地旅馆的差异在卫生设施上体现的尤为明显，如有无净身盆等，这是由气候和地理原因造成的。
为了体验“找不同”的快乐，他为住过的每个房间至少留下一张平面图。河童是舞台设计师，绘制平面图是他引以为傲的技能。不止在欧洲，在印度、日本的旅行中，他也充分发挥了他这项特殊技能。
在罗马的酒店里，一位先生对河童说到“河童先生，您没爬到天花板上，怎么有办法画出这样的画来呢？”河童开玩笑说：“我趁没人在的时候，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不要告诉别人，您也教一教我怎么飞吧！”虽然这是笑谈，但河童绘图技术可见一斑。
除了房间之外，能让河童考究欧洲各国人不同之处的还有国际列车的车长们。在欧洲乘火车旅行每到一国，就要重新查验车票和护照，还会更换该国的车长。这让河童有机会接触了各国的车长，每个国家的车长，都有自己的特点。不用说，这些特点还要通过河童的绘画表现出来，这次一共有15个国家的车长登场。
首先出现的是来自瑞士的车长。这位车长公文包的背带长到膝盖附近，为什么要这么长，车长说“太短的话，包包在车子摇晃的时候会打到坐位上乘客的脸部”。法国车长则不这么认为，他选择了一款短带背包。“列车摇晃时，包包不会打到乘客的脸吗？”“怎么会呢？像这个样子，一只手紧紧抓着就没问题了。”德国车长干脆手持书包，西班牙车长则把包扣在腰带上。奥地利车长衣着笔挺，意大利车长不修边幅。荷兰车长和蔼可亲，匈牙利车长认真严肃。通过一幅幅图画，欧洲各国人的性格，已可窥知一斑。
在巴黎，每个人通过弹簧门的时候，都会回头看看，直到后面人接住门后才松手。日本游客通过后直接松开门，不会考虑后面的人。一队日本人通过时，也会等后面人接住门，可最后一个人就不会顾及这些了。“日本人的确很会替别人着想，但是为什么对于不认识的人就会变得自私自利呢？”日本人握手很轻，欧洲人握手很重。在欧洲火车总是静静地发车，日本车站要高声提示安全信息。这些不同都被河童用笔和图画记录下来。
戏剧舞台上展现人物的悲欢离合，舞台设计也必须贴合人物性格。或许因为这个职业，妹尾河童对人、性格、民族地域差异更为敏感、更为痴迷。对于我们，人和自然是旅行中的两翼，自然的美景吸引我们出发，而人与人的不同，地区间的差异同样也吸引着我们一次次出行。
不论是什么指引我们去异国，用河童的话说，旅行的秘诀是——“得分法”。“看看那些来日本的外国人嘛。在他们的想法里，不懂日语是理所当然的事吧。他们如果背了几个日语单字便会积极使用，遇到刚好懂的字就高兴得很，不是吗？这就是运用‘得分法’的旅游方式”。不要紧张，不必纠结外语水平，放轻松就能享受旅行的乐趣。放轻松的河童，在阿姆斯特丹看到挂着邮筒满街跑的电车，在罗马赶上晚开演42分钟的歌剧，在那不勒斯遇到拾金不昧的扒手。
图片自《窥视欧洲》
辛酉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