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嘛,是个不太靠谱的人。”26岁的李念一脸诚恳地说。这个脸庞黝黑的精瘦男生穿着随意,在母校中国传媒大学一众有范儿男生中,常常被当作来游玩的理工科大学生。事实上,这位中视格瑞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年轻创始人跨在电影和无人机的边界上,已经带领团队在影视航拍的领域打下了小小一片天。李念说的不靠谱多半源于自己从未停歇的折腾,他人生中少有一成不变的部分,总是不断将生活推向变幻莫测的前方。
结束两年休学期的他即将毕业,也迎来了新公司的新产品发布会。3月31日,他创立的另一家公司中影创捷将推出车载摇臂PALADINARM,满足高速稳定的动态拍摄需要。这一款电控陀螺增稳的车载摇臂,整套系统由摄影机云台、电控臂体及车内控制单元组成,可通过快速安装的方式任意挂载于大多数普通车型顶部。由2~4人通过车内遥控,就可以完成各种路面环境的运动镜头拍摄。而国内的同类产品还几乎是空白。
别人还在观望,他已经飞上去摔下来又飞上去
和无人机的机缘来自“一拍脑袋”的灵光一现。大一那年,编导班的同学都在拍片儿,李念“想拍一点牛掰的东西”,无人机航拍似乎挺有意思的。
偏巧中国传媒大学有一个科研项目的申请机会。他拉上一个时常互拍桌子试图为各种事情把对方驳倒的女同学,在一个咖啡馆里写了两天文案。两个人都没有见过无人机,然而他们的热情和“忽悠”的功夫完全体现在一份有模有样的资金申请书上。这份文件也说服了评委,李念最终获得了1万元的资金。
李念从淘宝上买部件,凭着从小玩航模的基础,想拼出设想中的机器来。他是野路子,不走电脑模拟接着按图索骥的学院派程序,一切都靠试。这也是他的一贯风格。中学的一个炎热夏天,班里同学私下为自习室安装电扇,一个班的学霸一筹莫展,而他玩儿似的就把6台电扇都安装好了。
但这一次,李念失败了。1万元很快用完了,他自己还搭进去了几千元,无人机却始终没有做出来。
新的转机随着大四新学期来了。暑期的尾巴上,他听说北京成立了一家无人机航拍的新公司。坐地铁,转公交,再“颠”了一段儿三轮车,李念钻进通州的一个小村子里一阵子好找,终于找到了那家公司的办公室,也就是后来无人机航拍领域少有的能和全球领先的大疆叫板的零度智控。
他把父母刚打到卡里的1万元新学年学费和1000多元生活费,转手就付出去了。对方从柜子里扒拉出一堆零件,拼吧拼吧,一个漂亮的六悬翼无人机就让李念捧回去了。
有了机器,李念开始接活儿。第一单航拍任务来自哥们儿的视频拍摄团队,他跑了一个月,在3个地区俯瞰过,最后赚了5000元。捏着这些钱,他回了趟黑龙江大庆的家,坦白交代,顺便表示:钱花得值,这不是又挣了嘛!
对于当大学老师的母亲和做公务员的父亲来说,这个儿子永远好奇,永远精力旺盛:幼儿园拆家具,小学拆电器;初中的时候就有了淘宝账号,在同学中转卖网上低价买进的《长江七号》七仔玩偶;高中的时候组织班级联欢会,灯光音响一应俱全,所有节目还得经过他三审。
实际上,信赖“放养”教育的父母对李念的各种“意外”已经见怪不怪了。高考复读那年,被老师没收手机后,李念径自离校去南京找已上大学的女朋友。老师气得半夜敲响李念父母的门,夫妻俩则十分淡定:“挺晚了,觉还是得睡的,(李念)留了条子了说只走几天,跑不了。”青葱爱情无疾而终,李念老老实实地回了家,顺顺利利考上了中国传媒大学。
这次,李念又让父母点了头,补上了学费。2013年4月,中视格瑞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注册成立,李念是CEO,以1万~1.5万元每天的价格出租无人机进行拍摄。一个拥有稳定工作的发小辞职投奔,负责云台的相关技术支持,因为“这儿有意思”。一伙人在传媒大学附近租下了一个30多平方米的小办公室,周末就窝在一块儿打牌,或分成小组躲在走廊拿着玩具枪玩伏击游戏。
同学推荐朋友,老顾客介绍新顾客,生意一单一单地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嘻嘻哈哈的半全职团队已经拥有了多架六旋翼、八旋翼无人机,在41摄氏度的高温和10米每秒的大风里都拍摄过。2013年全年营业额50万元上下,2014年上半年则达到了40万元。
高原大风里的点子和千里相会的朋友
新的事业是西藏的大风刮来的。
李念心里明镜儿似的,仅仅以航拍接单为主的业务终会遇到规模扩大的瓶颈,他不想只做一个作坊式的公司。
2013年,李念带着两架无人机和团队远赴西藏为雷克萨斯的一款新车协助宣传片的航拍部分。在那个蓝天高远、绿草红砖的文化胜地,花了3天克服了高原反应的李念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一个不留神,一架无人机“啪唧”摔在山谷里了。大家伙儿心疼得不行,腰上拴绳子顺下去给捞了上来。
无人机修理修理又重返工作岗位,但问题还在。摔落和机器质量无关,只是因为高原空气太稀薄了,六旋翼带动航拍仪器有点不给力。偏巧,同时在那里拍汽车宣传片的另一家团队也遭遇了同样事件,更惨,无人机“尸体都没捞着”。两拨灰头土脸的人马在高原相逢,颇有同病相怜的悲壮。
然而,甲方并没有理会这种悲壮:“片子质量不行啊!”怎么办?无人机没法用了。李念只得和制片方坐车跟在被拍摄的新车屁股后头,由同伴抱住大腿,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扛着摄像机记录运动场面。盘山公路蜿蜒曲折,尽管有团队其他成员在更前面导引确保不会在错车时发生事故,如此的速度和高度仍然惊险。
风吹得脸颊生疼,耳边只有呼啸声啥也听不清,李念没空害怕,倒是在一个瞬间想到:哎呀,如果有个摇臂能代替我托着这个摄像机就好了。
视频顺利通过了。回到学校后,李念没忘了那个风中的念头。上网一查,这种东西还真存在,并且已经在欧美国家的电影工业中发挥作用数十年了。
车载摇臂,一种一头紧紧抓在车顶,一头长长延伸握住摄像机,可以在车辆行驶中可靠捕捉动态的仪器。国内在生产车载摇臂方面几乎是一片空白,而租赁国外产品的费用十分昂贵。
这是一个机会。
于此同时,深圳,一个80后工程师物色了5个同样年轻的伙伴,正在考虑一起离职。哥们儿托哥们儿,他认识了李念。两个前理科生一拍即合:一起创造点什么吧。
成本有限,6个人挤在深圳南山区一家菜市场楼上的出租屋里,不拿工资,开始车载摇臂的技术准备。工作时常持续到清晨清洁工已经在外面街道开始忙碌时,一个小伙子说:“许多人眼中深圳的天空是蓝的,而在我印象里深圳的天空是黑的。”
2014年的一个夏夜,李念和初中同桌、本科在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康夏畅聊了整夜。笑容温和的康夏那时已经在财新的随笔专栏有了一众粉丝,而他的名字也是众多80后北上广新闻新人搭讪破冰的小窍门——“康夏认识所有人”。两个人自初中后再未同班,但一直对彼此风格鲜明的“折腾”有所耳闻并互相敬重。
在康夏的小出租屋里,烤串啤酒的催化下,两个年轻人彻夜从感情聊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越聊越开阔。康夏决定加入,负责媒体运营管理、文案策划的工作。
2014年年底,中影创捷公司注册成立。
很不学院的怪点子解除“骑士”危机
名为“骑士出征”的“PALADINARM”新品发布会比计划中迟了3个月。此前,在中国传媒大学创业孵化器一楼的一间淡绿色大办公室里,伙伴们已经奋战了一个春节。李念每个月跑一次深圳,其余时间就睡在办公室。铁皮文件柜隔起来的空间里放了张行军床,陪伴他的有一只叫西瓜的白色小狗。
延迟的原因是一个极其棘手的挑战。国外的车载摇臂为了平衡,会在车顶的另一端加负重。为此,加装摇臂的车辆都会特别加固车顶。而国内市场方兴,客户并不愿意为一个新事物再花时间和金钱改装车辆,所以李念团队的车载摇臂主打低价零负重。围绕这个目的的技术调整逐步完成,但系统设计得再精妙,齿隙的传动误差会导致控制的不完美。这问题一般的解决方案是电机消隙,但这套仪器堪称又贵又重,如果使用,整套设备的价格和重量就都上去了,商业上行不通。6个工程师和李念围着桌子坐着,桌子上摆着仪器,开始了头脑风暴,一地烟头。一周过去,李念提出了一个很不学院的怪点子,工程师们则实现了它,危机解除了。
康夏对着一张密密麻麻的计划敲定嘉宾,在html5的宣传微信里,展示了这款产品令人心动的功能:“零配重、傻瓜化操作、3重安全预警、定制不同应用环境……一个无限制距离的超级跪倒、一台肆意狂飙的巨型思坦尼康。”李念调侃做文案的伙伴太具煽动性了,这个高中时曾获新概念作文一等奖的理科男更愿意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俗气”的家伙,最关注的是结果。
工作室不断迎来访客,宣传片在多次修订后终于出炉。李念则在忙碌中抽空关注各个进程,“解说声音再饱满一些就好了”“这文案技术方面写得太棒了”“还有几家媒体联系得如何”……
康夏这样写自己的朋友:他不习惯使用宏大的概念性词语,总是用平白的事实代替煽动和夸张,对铺天盖地的采访、成为名人之类的事儿保持冷静和距离,说话和行事总留有转圜余地,从来不是一个赶时髦的潮流追随者,尽管事实上,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充满冒险式的疯狂。
本报记者 王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