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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4月03日 星期五
中青在线

生命之泉

实习生 郭雯 本报记者 刘冰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4月03日   07 版)

    站在吐鲁番绿洲边远远望去,无垠的戈壁滩上数不清的形似小火锥一样的圆土包伸向雪山脚下。

    就是这流水的戈壁滩下,涌动着一股股清泉,这就是与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并称为中国古代三大伟大工程的坎尔井。

    正是这无数个坎尔井,滋养着在素有“火洲”之称的新疆吐鲁番盆地的片片绿洲,滋养着这里的各族人民,滋养着这里的独特的文化。

    但进入20世纪,坎尔井遇到了危机。

    2008年,据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坎儿井专项调查结果显示,因年久失修,吐鲁番盆地的坎儿井缩减至1108条,其中仅有278条有水。年径流量1.786亿立方米,灌溉面积约13万亩,约占全地区总灌溉面积的8%。

    从60年前百分之百灌溉,到如今的百分之八,“活态文物”坎儿井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维修保护迫在眉睫。

    2009年伊始,国家文物局启动坎儿井保护与利用工程,上千名当地村民采用传统掏捞工艺参与其中,这在我国文物保护史上尚属首例。

    此前,生活在坎儿井旁的村民从未放弃对它的保护。在代代相传的坎儿井人眼里,它不只是文物,也不只是旅游资源,更是他们繁衍生息的生命之泉。

    在吐鲁番地区鄯善县的一个普通村庄——吐峪沟乡苏巴什村里,人们与坎儿井的故事演绎至今。坎儿井于村民,是生生不息的流水,是口口相传的民间工艺,更是孜孜不倦的挖井精神,是创造奇迹的智慧结晶。

    祖辈们用生命挖出一汪圣水

    85岁的吾守尔·努基布力是村子里最年长的老人,说到坎儿井,老人拉了拉衣角,坐得更端正了些,像是要汇报一件重要的事情。

    5岁时的一件小事让坎儿井在他心中刻下了印象。

    趁家里大人去地里摘葡萄的时候,他和小伙伴往坎儿井的渠水里尿尿,比赛谁尿得远。得意的几人被过路的大哥哥呵斥住,找来家长说道。

    “啪”地一声,父亲的巴掌落在了吾守尔的脸上,露出清晰的五指印。一向沉默的父亲义正言辞地怒吼道:“我们的水是祖辈们用生命换来的,容不得半点践踏和浪费。”

    年幼的吾守尔不完全明白父亲话语的含义,但他记住了,坎儿井是当时全村2000多人生产、生活的唯一水源。

    吾守尔家的村子位于吐鲁番盆地东部,村子所在的鄯善县和托克逊县、吐鲁番市均属于吐鲁番地区管辖。这里是新疆坎儿井的主要分布地。

    新疆位于亚欧大陆中心,距离海洋较远,周围高山环绕。位于新疆天山东部的吐鲁番盆地,结构呈环形分布,盆地四周被山地包围。盆地的低地和四周山地形成坡度,年平均降水量只有16.3毫米,而年平均蒸发量却高达3744毫米。

    有水就会有绿洲,就会有生命。古人发挥聪明才智,借着天然的地理特征,发明了坎儿井——一种很古老的水平集水建筑物,截取地下潜水用于农业灌溉和居民生活用水。

    吾守尔的爷爷参与过19世纪末期的坎儿井掏挖。那是有史料记载的吐鲁番盆地坎儿井第二次较大规模的发展时期。

    吾守尔问及坎儿井的起源,爷爷也说不清楚。

    如今,关于坎儿井的起源,主要有三种说法:一是由我国中原地区传入;二是由中亚传入;三是由当地人民自己创造。

    但爷爷告诉吾守尔,清代以来,吐鲁番盆地的坎儿井陆续开挖。清代和瑛《三州辑略》中的记载印证了爷爷的话,这也是目前发现的关于吐鲁番坎儿井最早的文献记载。

    古人发明的坎儿井由竖井、暗渠、明渠和涝坝(也叫蓄水池)4部分组成。

    吐鲁番盆地北部的博格达山和西部的喀拉乌成山,春夏时节有大量积雪和雨水流入山谷,潜入戈壁滩下。

    吾守尔的爷爷等挖井匠人利用山地坡度,在高山雪水潜流处寻其水源,挖开第一口竖井。之后每隔50米就再挖一口竖井,依地势高下在井底修通暗渠,沟通各井,直抵明渠,联通涝坝。

    这种不因炎热、狂风而使水量蒸发的用水方式,成了当时人们利用地下水最科学的方法。

    在老人家的印象中,最难掏挖的是暗渠,也就是地下河道。人下到井底,背靠着井壁,拿着砍土曼蜷缩着向前挖土。另一个人抱着用桑葚枝编织成的框子,把凿下来的土块用手盛着装进去,然后晃动绳子,示意守在竖井口的工人拉上去。

    吾守尔从爷爷那里得知,一个名叫林则徐的人对坎儿井功不可没。

    1845年,林则徐谪戍新疆。他兴办水利,推广坎儿井,使吐鲁番的坎儿井由30余处增加到近百处。这也是吐鲁番盆地第一次大规模发展坎儿井。

    为此,民间有人传说坎儿井是林则徐发明的,也有人将坎儿井称之为“林公井”。

    由于长期掏挖都要跪着或坐在水里,对匠人的膝盖、腰椎等部位损伤很大,他们的平均寿命超不过40岁。吾守尔的爷爷算是寿命较长的匠人,但去世时,也仅有46岁。

    更让人遗憾的是,有的匠人挖井时遭遇塌方,20多岁的生命戛然而止;有的匠人挖了一辈子,也挖不出一条有水的坎儿井,只能留下未完成的工程让儿子继续挖。

    20世纪初,村里最后一批匠人相继离世。一些关于挖井的核心工艺,就成了谜团。

    吾守尔记得,新中国成立后,村里组织村民修复坍塌的坎儿井,人民大和人民小两条坎儿井就是当时村民重新修通的,因此以“人民”命名,大小为长度区分。

    据统计,1957年是吐鲁番盆地坎儿井数量的高峰期,共有1237条坎儿井。苏巴什村拥有13条坎儿井,每隔一两年,村民就会自发组织起来,掏捞井里的淤泥。

    那也是坎儿井水最为丰足的时候,一条坎儿井一天就可灌溉农田七八十亩。村里的坎儿井不仅能满足本村村民的需要,还能供给距离井渠较远的吐鲁番市胜金乡的村民。

    1966年,吐鲁番盆地坎儿井年出水量达到6.9亿立方米,能灌溉农田近4万公顷。

    村里的土地人均不足一亩,吾守尔的哥哥就和上百位村民到可耕地丰腴的胜金乡种地,坎儿井水是他们作为交换的唯一条件。

    吾守尔到胜金乡帮哥哥摘葡萄时,当地村民送来西瓜、凉开水,还邀请他们到家里吃抓饭,人们像对待尊贵的客人一样对待他们这些来自水源地的村民。

    坎儿井死了,村子就要搬迁

    60年代末,吾守尔再去井渠下游的石磨坊磨高粱面,发现水流小了,石磨的转速也缓慢了。这个完全靠水动力带动的石磨坊是周边三四个村落加工高粱、玉米等粮食的唯一作坊。

    几乎同时,人们惊奇地发现,距离村子最远的一条坎儿井干涸了。

    吾守尔记不清那道井的名字,但他清晰地记得父亲得知坎儿井干涸时的表情。老人家脸色阴沉,神情凝重,像是丢了魂似的。

    1961~1970年,盆地年均降水量只有12.6毫米,年久失修的坎儿井里的水无法满足灌溉需要,村民开始在坎儿井上游打机井。10年里,整个盆地就打了3000多眼机井。

    机井从地下抽水,新修的水库从上游拦截水源,坎儿井断流、干涸的速度逐年增加。

    今年62岁的米吉提·依不拉音就是那时候从父亲手中接过新使命,他加入村里的坎儿井掏捞队,定期掏捞暗渠里的淤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干,就干了40多年。

    1973年,身着短裤、赤裸着上身和双脚,在父亲的牵引下,他第一次下井。他将麻绳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一头绑在牛身上。守在井口的赶牛人一点一点将他放下去。

    暗渠里的狭小把米吉提难住了,他只能弯着腰行动。再看身旁的父亲,麻溜地将身子倾斜在井壁上,已经拿着砍土曼挖起来,双脚完全浸泡在水里。

    虽说掏捞选择在井水相对温和的冬季,但皮肤直接泡在阴暗的水里,湿热难耐。父亲和米吉提轮换着挖泥,相互给对方举着煤油灯照明。

    那天回到家,新婚妻子熬了一锅羊肉汤,连续3天每顿饭都给他盛上满满一大碗肉汤。村里的女人们盛传,羊肉汤可以祛除身上的寒气,让从井里出来的丈夫免受腰腿疼痛。

    尽管米吉提一整个冬天都在掏捞,但依然阻止不住坎儿井水面下降,甚至干涸。当年,吐鲁番盆地的坎儿井已由16年前的1237条缩减到1010条,其他227条井干了。

    层出不穷的水库、引水渠、机井等地表引水工程让越来越多的村民享受到新灌溉方式的便利,也忽视了对坎儿井的管理和保护。

    吐鲁番盆地的村落大多沿坎儿井下游分布,在漫长的农耕时代,一道坎儿井就决定了一个村落的生死存亡。维吾尔族村民有一句谚语:“男子汉死了,灯就灭了;坎儿井死了,村子就要搬迁。”

    米吉提始终记得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坎儿井是祖辈们留下的财富,你们必须保护好它。”连续20多年,在村委会的组织下,米吉提和同龄村民坚持每年给井底、暗渠、明渠清淤、维修。

    修一条坎儿井需要耗费一两年时间,每年花费一两万元。由于人力、资金有限,吐鲁番地区各个村子的坎儿井保护举步维艰。

    到2002年,全地区有水的坎儿井仅有404道了。眼睁睁看着井干涸,那份深入到血肉之中的牵连,让米吉提心中有难以言说的痛楚。

    坎儿井没了,家园何在?

    最先听到的迁徙就在苏巴什村的邻乡。2000年,鄯善县迪坎乡迪坎村里的最后一道坎儿井——喀拉坎儿井干涸了,又打不出机井水,这里成了被遗弃的村落。政府在不远处给村民新建了房屋,全村人搬到新居。

    临走前,望着残阳笼罩下的几间破败土坯房,世代居住在此的吾守尔·赛提尼亚孜老人落泪了,离开坎儿井,老人有一种切肤之痛。

    在吐鲁番市恰特喀勒乡拜仁巴拉坎儿孜村,有一道坎儿井名叫沙依坎儿井,据说有350年历史。在维吾尔语中,“沙依”是戈壁的意思,村里人说,很久以前这里就是不毛之地,后来修了坎儿井,沙子固住后就变成了绿洲。如果坎儿井干了,村子还会变成戈壁。

    坎儿井干涸速度最快的鄯善县印证了村民的话,世代依赖坎儿井生存的村民向有水地带迁移,原来翠绿的村庄逐渐被埋进沙丘里。

    让米吉提值得庆幸的是,经过年复一年的掏捞,苏巴什村的坎儿井没有彻底干涸。但掏捞队面临的新问题让米吉提苦恼,生怕保不住最后的4条井。

    坎儿井的掏捞维护完全靠人力,从当年11月到次年3月中旬,每天都要下井干活儿。2005年,村里80人的掏捞队中,大部分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每到冬季农闲时,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宁可赋闲在家,也不愿干这体力活儿。尽管村委会将每人每天的劳务费从7元提高到15元,依然吸引不来人。

    这也不难理解,米吉提打听到,年轻人到就近的县城打零工,每天至少可以赚四五十元。“可是掏井用的拖拉机、铁铲、框子,都要村委会掏钱,哪还有钱给大家发劳务费啊”,米吉提有些无奈,他把在村小学当老师的两个儿子叫来,让他们寒假时间加入掏捞队。

    “祖先留下来的东西,我们自己不保护,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吗?”每天下午收工回来,路过村里已经干涸的涝坝,米吉提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干涸的坎儿井活过来了

    并不是只有米吉提一个人为坎儿井的存活担忧,在他的身后,来自村子里的千万个村民、吐鲁番地区、自治区和全国的各级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都陆续提出保护坎儿井的建议。

    2006年9月,自治区十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六次会议审议通过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坎儿井保护条例》,这标志着多年来一直呼吁的法律保护得到了实行。

    同年5月25日,坎儿井地下水利工程被国务院批准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2月15日,又被国家文物局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留名单》。

    米吉提当时对“立法”、“文物”、“申遗”都还很陌生,但从到村里实地勘察坎儿井的人群中,他认准了一件事儿:坎儿井将要得到国家保护了。

    按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要求,遗产地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前,必须达到3个要求:文物本体要完整,原始环境要真实,要有完备的保护管理办法。目前,坎儿井还没有达到这三方面要求。

    这就意味着,坎儿井将按照“申遗”要求进行抢修性保护。

    让米吉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坎儿井成为文物之后,他依然可以和村民参与掏捞、维修。

    “这在全国文物保护史中开了先河。”吐鲁番地区文物管理局党组副书记、局长王霄飞介绍说。以往的文物维修保护主要靠专业文物管理人员,但保护坎儿井的主力却是当地村民。

    米吉提至今难以忘记,2009年3月18日,他到吐鲁番参加坎儿井保护与利用培训班学习。会议除了我国坎儿井保护方面的学者和专家外,还有像米吉提一样的100多位维修坎儿井的农民以“土专家”身份参会。

    说是培训会,但更像是交流沟通的座谈会。技术专家和传统工人相互学习,总结出最可行的维修方法。听了文物保护专家、水利专家的讲课后,米吉提对维修坎儿井有了新的认识。

    文物部门认为,保护工程依靠村民中的能工巧匠,还可以使传统的掏捞等维修工艺得到传承。如此一来,一个文物维修工程就转变成了文化遗产的传承工程。

    得知消息的古稀老人肉孜·托乎尼亚孜心里七上八下,老人的4个儿子都不愿意干掏井的体力活儿,他正在为家里的工艺就要失传而闷闷不乐。

    得知国家要给每个参与维修坎儿井的村民每天发放80元劳务费,肉孜以此为诱饵,把在县城打零工的小儿子吾曼尔·肉孜叫回家。

    “我们老祖先留下来的东西,如今国家花钱帮我们保护,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参与。”看着年迈的父亲恨不得自己扛起锄头下井干活儿,正是青壮年的吾曼尔无法拒绝父亲的请求。

    2009年12月17日,坎儿井保护与利用工程启动,国家计划投入3亿元分期对吐鲁番地区现存的有水坎儿井进行维修加固。全地区278道有水坎儿井逐年分期进行维修加固。

    苏巴什村的萨伊坎儿井和人民大坎儿井成为第一期维修加固的31条坎儿井之一。这是新疆坎儿井有史以来规模最大、范围最广、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修缮加固工程。

    吾曼尔等掏捞人员领到了拖拉机、专用掏捞井架、专用皮桶、专用作业服装、铁锹、十字镐、安全绳、安全帽、钢丝绳等10多种掏捞作业工具。

    他印象中,父亲掏捞坎儿井的时候,只有砍土曼、煤油灯、竹筐、麻绳和牛。

    和吾曼尔一起加入坎儿井维修加固队的还有村里的汉族村民李清明。他的父母,是上世纪70年代初从江苏来到村里的支边青年,他和4个兄弟姐妹都在村里的维吾尔语小学长大,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是他和维吾尔族村民交流的法宝。

    李清明家有15亩葡萄地,其中一半都用坎儿井水灌溉。前些年井水断流,有3亩地就荒废了。

    新世纪初,在吐鲁番盆地的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因坎儿井断流、干涸而荒废的耕地。

    听说坎儿井作为国家文物被保护起来,不惑之年的李清明和村里仅有的26户汉族人商量着加入维修加固队中。

    尽管他是听着挖井故事长大的,但亲自下到井底,佝偻着背掏挖水底的淤泥,李清明不禁发问:“这人进来都困难,怎么把比人还高的卵形涵放进来啊?”

    政府启动的维修加固工程,给维修队配备了挖掘机。先用挖掘机把深约一二十米的暗渠挖开,再靠人力在水底垫一层防渗膜,将类似鸡蛋形状的卵形涵吊装到水底,让水流从卵形涵里流过。这样即可以防止水流下渗,还可以防止两边的泥沙流入水底。

    让李清明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萨伊和人民大两条坎儿井在地下相交,且高度相差3米。如此精准的技术,正如每一道坎儿井都能笔直得通往村子一样,让后人无限揣度。

    坎儿井之间的这份互交互融,像极了李清明和3000多名维吾尔族村民之间的联系。村里家家户户的大门几乎不上锁,李清明需要借用砍土曼、十字镐等劳动工具时,哪怕对方家里大人不在,给孩子说一声就拿去用了。

    过节是村民最欢乐的日子。古尔邦节时,26户汉族人被轮流邀请到维吾尔族人家做客。李清明总是提着砖茶、方糖等礼品,从早上吃到晚上。到了春节时,全体村民聚集在村委会活动中心,馓子、油果子等小吃都是维吾尔族老妈妈亲手制作的。

    收到邻居阿依汗·买买提送来的艾德莱斯绸毯子,60多岁的老母亲让李清明把自己多年都舍不得用的刺绣床单回赠给对方。“要知道,我们现在的家,是邻居帮我们建起来的啊。”母亲给李清明唠叨了好多遍。

    2014年3月,苏巴什村总长共1.6万米的四道有水坎儿井完成了维修加固,可灌溉2200亩土地,约占全村耕地的三分之一,这是维修之前灌溉量的两倍。

    保护工程分4期,至此共完成了108道坎儿井的修复,其余170条坎儿井将分期维修。

    “政府出钱抢修,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即将干涸的坎儿井活过来了。”米吉提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保住了坎儿井,他就没有辜负父亲。

    保护坎儿井要靠人心的守候

    坎儿井维修结束后,米吉提习惯性地每天都要到井口转一转。

    2014年6月26日凌晨,鄯善县发生了五十年一遇的大洪水,苏巴什村没能幸免。洪水将井口淹没,暗渠被泥流吞噬。

    冒着大雨,米吉提叫来了村里的挖掘机,将流入井口的水流引向戈壁滩,保住了坎儿井下游的20多间葡萄晾房。

    他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4条刚刚维修完毕的坎儿井上游全部被泥流淹没,四道井塌方总长2150米。

    “眼看着葡萄地到了最需要浇水的季节,这井里没水可咋整啊?”米吉提急着找村委会想办法。

    每道井都被淹没,新铺设的卵形涵里全部是淤泥,眼前的状况令文物工作者望而生却。就在大家几乎对此不抱希望的时候,米吉提站出来:“我带领村民掏捞淤泥,争取让坎儿井重新出水。”他说得斩钉截铁。

    说罢,村委会集合了150人的队伍,让米吉提带着分布在四道井周围。村民依米提·罕木都让儿子开着家里的挖掘机,免费给他们帮忙。

    米吉提每天天不亮就到井上去,太阳落山才回家。10月中旬的一天,经过3个月掏挖,四条坎儿井将要露出水面。晚上9点多,就在他准备收工回家时,接到了儿子的电话,他的老伴因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米吉提愣住了,早上出门时,老伴还给他装好干馕和茶水,嘱咐他记得吃。这一天还没过完,老伴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料理完后事一周,米吉提就出现在坎儿井施工现场。队员们惊讶于他的行为,但他说:“现在到了掏捞的关键时期,我最了解四条井的情况,我不能不在场啊。”

    按照维吾尔族人的习俗,老伴去世后,米吉提至少应该在家待40天。儿女们对他的行为有怨言,但米吉提说:“你们的妈妈最支持我掏捞坎儿井,现在她走了,我更应该干好这件事儿。”

    过完“十一”,卖了家里的葡萄,依米提宰了一只自家圈养的羊娃子,煮了一大锅羊肉汤,父子3人把大锅抬到坎儿井边,让掏捞队员吃羊肉、喝肉汤。

    一连十多天,每天都有不同的村民宰羊给队员们吃。

    24岁的艾合买提·苏来曼是维修队年龄最小的队员,第一次接触坎儿井的他明白了村民对坎儿井的血浓于水的感情。

    10月底,四条井塌方部分全部挖开,坎儿井又见水了。

    当天,吾守尔上小学九年级的重孙学习了《愚公移山》后问太爷爷:“什么是愚公移山精神啊?”

    老人家想了想,指着远处的雪山说,从那山脚下,祖辈们掏挖坎儿井,一直挖到家门口,这就是愚公移山的精神。

    今年开春后,米吉提发现,村里20岁以下的青年人,有人向井里抛撒垃圾、向明渠里扔石子,每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把青年人叫到一旁,给他们讲老人们挖井的不易。但他发现,自来水的便利让青年人难以想象坎儿井与村民之间的关系。

    听说坎儿井保护与利用工程还在离县城最远的七克台镇继续进行,米吉提心里喜忧参半,能得到国家和世界的关注和保护,自然是欣喜,但眼前的境况令他担忧。

    “保护坎儿井,终究要靠代代相传、要靠人心的守候。”他时常把这话唠叨给在村小学当老师的儿子,希望儿子能影响下一代。

生命之泉
壮乡三月三
“在一天就要把一天的课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