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投行能得到这么多国家和地区的认同,让人意想不到。就在一年前,很多人还抱着观望、怀疑的态度。这个结果可以说具有突破性意义,来之不易。”国家开发银行研究院副院长曹红辉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表示。
2013年,国家主席习近平首次提出设立亚投行,其目的在于支持亚洲地区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截至2015年4月5日,亚投行扩围至55个成员。
然而,有了朋友圈只是向前的第一步。曹红辉说,亚投行的路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更大的挑战。“亚投行如何建立高效的管理架构,如何吸引高层次的金融人才,如何设定合理的议事规则,都将是很大的挑战,而它如何在融合创新中为世界经济治理探出一条新路,更是实质性的挑战。”
弥补数千亿美元的亚洲基建资金缺口
在曹红辉看来,亚投行是应运而生。近年来,世界上发展最快的国家和地区主要集中在亚洲。
据亚洲开发银行估计,未来8至10年,亚洲基础设施的资金需求每年将达到7300亿美元。可是,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每年能有效供给的仅为几百亿美元,而且附带人权、环保等各种附加条件。为了扩大亚洲区域基础设施融资能力,各方动议频出,诸如建立东盟基础设施融资机制、东北亚发展银行等,却又受限于种种条件,难以付诸实践。
“亚洲地区基础设施建设资金缺口巨大,是亚投行筹建和获得点赞的基本原因。”他说,亚投行的成立与运营将有望弥补这一资金缺口,为亚洲地区发展中国家提供较为充足的资金支持,改善它们的基础设施条件,促进地区互联互通,推动区域经济发展。
中国也有内在需求。更早的时候,中国提出建设“一带一路”的战略构想,而这个构想的实施则需要一个金融平台作为支撑。现在,这个金融平台有了,就是亚投行。
另外,国际金融危机暴露了全球金融治理存在的问题。过去20年中,新兴国家迅速崛起,虽尚不能和美欧等量齐观,但差距却已大大缩小。这客观上要求改变世界的格局。然而,时至今日,全球金融治理体系却基本上延续了二战后的安排,由发达国家主导。这引起了世界许多国家的不满。
以中国为例。在现有多边机构中,中国都处于相对被低估的地位。创建于1966年的亚洲开发银行,67个成员国中有48个国家来自亚洲和太平洋地区,而日本和美国目前是最大的股东,分别持股15.7%和15.6%,中国持股仅为5.5%。2010年,20国会议一致同意改革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决定发达国家向新兴市场国家转移超过6%的份额,提升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影响力。但最终结果是,美国国会拒绝批准这个方案,改革无疾而终。
既然现有体系无法满足各方的需求,中国试着另辟蹊径。
为何被追捧
3月12日,英国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宣布,英国将加入“中国版的世界银行”——亚投行。这颇出人意料。因为“此举无视美国压力和英国本国外交人士的劝告”。它还引发法、德、意等欧洲国家群起效仿。亚投行一时风头无两。
有报道称,英国多名官员一致认为,“我们加入的话又有什么可损失的呢?”
事实上,加入亚投行不仅没有可损失的,而且还将会大有裨益。
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一直关注着亚投行的进展。他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有这么多国家捧场,的确超乎自己的预期。不过,细想之下这也在情理之中。
“过去30年,凡是搭上中国经济快车的,都有不错的发展;凡是不和中国玩儿的,大多陷入了长久的迷失。未来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虽然速度上稍有放缓,但是前景仍然乐观,而且随着国力的增强,中国在亚洲的辐射力越来越大,势必带动地区增长。在这种情况下,加入亚投行,分享中国乃至亚洲的发展,无疑是个好主意,对自身经济复苏乏力的欧洲更是如此。”他说。
现在,欧洲的日子不好过。经济整体表现不佳,1%的预期增长率也无法实现。通缩风险近在眼前,通胀水平一直未达到欧洲央行设定的低于但接近2%的目标,2014年12月通胀率更是出现5年来首次负值。尽管欧洲央行在今年年初大幅放水,企图重振雄风,可是人们却并不十分看好。欧洲迫切希望找到经济增长的新路径。
“加入亚投行即意味着巨大的市场,巨大的商机,巨大的投资空间。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谁能不心动?虽然美国的态度不能完全不理,但是本国的利益更加不能不顾。大家都想抓住和中国加强全方位合作、实现共赢式发展的机会。这是亚投行朋友圈迅速扩大的重要原因。”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宗良说。
曹红辉则指出,亚投行势必会促进亚洲地区经济的复苏,客观上也将推动世界向多极化发展。具有丰富国际事务协调与区域合作经验的欧洲人,应该更清楚其中道理。
会有一段痛苦历程
就在亚投行呼朋引伴之时,斯里兰卡却以不公平交易为由,叫停科伦坡港城项目。斯里兰卡是“一带一路”上的关键国家,科伦坡港城则是中国投资14亿美元的大项目。此种波折引起了人们的忧虑。有人以此提醒亚投行,前方的路并不平坦。
对此,宗良说,“一带一路”所涉及的国家非常多样,文化不同,宗教不同,制度不同,发展水平不同,如何跨越层层阻碍共同发展,将是考验中国政府智慧的事。而在亚投行内部,成员国来自各大洲,诉求不一,背景不一,如何协调一致、互相信任、共同谋利,不是件容易的事。
曹红辉则说得更为直接,亚投行大部分投资目标国都属欠发达,经济社会发展落后,国家治理能力偏低,政治不稳定,甚至面临着地缘政治冲突、宗教民族冲突和恐怖主义危胁,怎么维护这些基础建设投资项目的安全性并稳定地运营、管理,是今后亚投行要解决的重要任务。
在标准普尔、惠誉等国际评级机构对各国国家主权的信用评级中,不少亚洲国家信誉评级都在B级以下。
史汀生中心研究员孙云则提出,亚投行尚未形成固定的融资模式。中国可以动用外汇储备或发行特别国债为亚投行项目融资,但亚投行的其他成员国却很难有这样的财政灵活度。尽管同业拆解、PPP(公私合营模式)等都有可能成为亚投行的融资模式,但观察人士认为,由于缺少有力的信用评级和贷款担保制度,亚投行未来的融资可能会遇到一定阻碍。
亚投行的定位是多边商业银行,而非发展援助机构,这也意味着亚投行要追求一定的投资回报。而其设定的领域又是周期长,融资额度大,盈利困难的基础设施建设,加之上述地区地缘政治经济风险等,就更需考验能力和水平了。这对于一个新生机构而言,无疑会有一段痛苦历程。
曹红辉还表示,亚投行如何融入现有国际金融体系是另一个考验。“亚投行对现有的国际金融组织如世行、亚行等,以及一些国际金融机构、商业化的金融机构产生深远影响,因为它由各国主权的信用构成,它的债券发行信用评级的水平和标准,会影响到各国金融市场发行的基准、基准利润的水平,这个影响也是深远的。对亚投行来讲,如何去管控资本市场在资产和负债两端的效率,如何控制风险,本身也是一个挑战”。
怎么建设好亚投行
中国是否有能力挑起大梁,成功地运营亚投行,一直备受外界质疑。毕竟中国没有运营多边开发机构的经验、项目、知识储备以及相应的体制机制。
对此,有研究者认为,亚投行当学习与创新并重。有学者指出,亚投行应自我定义为“学生”,在向“老师们”学习的过程中,主动进行蹉商,与领先的多边开发银行建立一个基于基础设施投资的长效合作机制,使得不同范畴和区域的多边发展机构相互融合,共同发展。
亚投行多边临时秘书处秘书长金立群近日也表示,亚投行将是由所有成员国通力合作共创的新型多边金融机构,将会广泛代表各个成员国的利益,充分借鉴现有多边发展机构的良好做法和经验,同时在此基础上有所创新。
“3月上旬,亚投行的临时秘书处组织了亚投行运行政策的研讨,来自世界银行等4个多边开发机构,包括美国、日本在内的36个国家和私营机构,知名智库的100多位代表参加了研讨会,我们有决心制造良好的安全保障政策,我们更有决心把他们在实际的投资中落实好、执行好,亚投行对世界银行、亚行是一个补充,而不是替代,是对现有国际金融秩序的完善和推进,而不是颠覆。”金立群说。
金立群还表示,“亚洲大陆茫茫大地一望无际,太平洋印度洋浩浩荡荡,完全容得下所有的这些机构,我们相信绝不会发生互相踩踏的事件”。
不过,亚投行也不会照搬某种现成模式。在近日举办的“2015年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亚洲开发银行行长中尾武彦提到,亚投行满足亚洲融资需求的一个前提是“遵照最佳实践”。这立即遭到了中国财政部部长楼继伟的反驳,他不赞同“最佳实践”这个说法。他认为西方的一些规则并非最佳,有些做法比较官僚,这也是现有多边金融机构要改革的原因。
在理念、治理机制和融资政策方面,亚投行已有明确的定位。在理念构建上,亚投行所支持的基础设施建设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手段,其最终目的是以发展、平等和包容促进人类共同的繁荣。
曹红辉说,亚投行在第一回合得分,是赢在“道”上,而非是“策”有多高明,未来它将继续秉承“合作共赢,开放包容,求同存异”的精神,与各国一起建立利益共同体、发展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如此才会走得更远更好。
本报记者 董伟 实习生 段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