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士奇和雷锋本没丁点儿关系,他却说自己已经和雷锋“连在一块儿”。他说,全国各地,只要一开展学雷锋活动,大部分组织者都会想到他。他计划出一本关于雷锋的书,还说自己是雷锋的“超级粉丝”。
他也刻意和雷锋扯上关系。他名片正面的两个对角,均印着雷锋的画像。正反面印着的10个头衔中,就有6个与雷锋有关。比如中华雷锋文化促进会会员、抚顺学雷锋典型联合会副秘书长、抚顺市雷锋小学(等全国多所院校)校外辅导员等。退休之前,他还有一个更为官方的身份,辽宁省抚顺市望花区建设雷锋城办公室主任。
他家的老房子,更像是一个关于雷锋的仓库。这里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关于雷锋的报纸书刊、纪念章、邮票、搪瓷缸等,还有现今的雷锋纸巾、手表、鼠标垫等,共有“上万件”。藏品的体量一再扩大,从原来的一间书房,逐渐挤到客厅。这些藏品,和褚士奇经营美容店儿媳妇买进的化妆品一起,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挤得满满当当。
对每一个初到抚顺的人,他一定要拉着对方参观雷锋纪念馆。在纪念馆里,他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他能讲出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指出那些不甚准确的表述,辨认出哪些藏品是自己贡献出去的,久久不愿离开。
从纪念馆出来,他“设计”的路线还有:雷锋墓、雷锋中学、雷锋小学和雷锋幼儿园。哪怕这一天下着大雨,鞋子淌满了水。
62岁的褚士奇在辽宁抚顺生活了五十多年,这里是雷锋的“第二故乡”。雷锋于1962年因公牺牲后,褚士奇耳濡目染不少雷锋的事迹。参加工作后,他凭着自己的美术功底,常常为单位画宣传版画。正值全民学雷锋,和版画中的“雷锋”接触多了,年轻的褚士奇就被带进雷锋的世界。
从那时起,年轻的褚士奇就和雷锋有了故事。
当年雷锋辅导过的小学生,拍摄过雷锋的摄影师,以及雷锋的战友、工友都是他寻访的对象。有人回忆说,褚士奇曾挨个儿把与雷锋有关的人找到,让他们讲和雷锋之间的故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故事,为了考证“雷锋风雨中送大嫂”事迹的准确性,褚士奇花了8年时间辗转寻找故事的当事人。他意外发现,故事里所说的大嫂带的是一儿一女,其实应是两个男孩儿。
他还花4年时间,寻访过当时与雷锋通信的一名10岁女孩。他还考证过《抚顺日报》署名“雷峰”的人,应是雷锋。一番考证后,他还发现,雷锋当年曾是一名较为出色的新闻报道通讯员。
对雷锋,褚士奇不乏“痴迷”。
有一年,北京潘家园旧物市场一业主给他打电话,说有一批关于雷锋的旧报纸,问他要不要。他二话没说,买了火车票,揣上3000元就赶赴北京。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除了车票钱,剩下的钱只够吃碗牛肉面。
还有一次,他到武汉出差,硬是从一堆音像制品中找到一盒关于雷锋的录像带。虽然遭到售货员白眼,可他却说自己“捡了个漏”。
连朋友都为褚士奇对雷锋痴迷而“疯狂”过。前几年,朋友到北京出差,看到不少人拿着一枚雷锋像章从献血车走出来。朋友想顺便给褚士奇带一枚,一问才知需无偿献血。朋友二话没说,献出200CC鲜血。
在褚士奇的藏品中,还有朝鲜语、英语、德语等关于雷锋的书籍。最小的一本是只有成年人拇指大小的《名人名言》。
时代变得太快了。一开始,是全民学雷锋;到后来,网络上不断有质疑雷锋的声音出现。
“我就是要通过我的行动,证明雷锋的真实性。”褚士奇激动地说,下巴上的山羊胡随语速前后晃动着。
为回击质疑的声音,褚士奇在网络上注册了两个账号。在一些贴吧里与人辩论,自己顶自己。
他还不遗余力地从过去的资料中,寻找为雷锋辩护的信息。
有一次,他在一张雷锋当兵时的体检表复印件上,发现雷锋的工资有34.5元。他推算,每月加上加班费等,月收入能达到五六十元。他把自己的发现贴在网络上,觉得是给抹黑雷锋生活奢侈的人“有力的一击”。
“说那些话的人简直就是当代的汉奸!”他愤愤不平地说,“雷锋活着时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牺牲时也就20多岁。有什么值得攻击的?”
老人倒地路人不敢扶的消息,也传到他耳中。
“改革开放之后,这社会就变得缺乏一种正气!”他感慨道,并把一些官员的腐败等社会现象归结于此,“如果我看到老人倒在马路上,肯定会伸手去扶”。
褚士奇因雷锋而出名。他不仅担任抚顺市内20余所学校的校外辅导员,还被邀请到全国各地做学雷锋主题的演讲。他乐此不疲。“‘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正是如今宣讲雷锋精神的意义”。
当然,他也不乏风趣,有时也讲讲雷锋的恋爱观。“日记里写的‘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婚姻问题不着忙’也可以理解为他的恋爱观”。
褚士奇从不避讳在公共场所讲雷锋。公共汽车上,他会指着街头的雷锋招牌夸张地惊呼;对不认识的人,他主动亮明他的身份,让人知道他与雷锋的关系。
5月的第一天,肚子滚圆的褚士奇身穿一袭白色的中式裤褂,挎着军绿色的相机包,头戴一顶前进帽,胸前戴着“学雷锋典型联合会”的徽章,手腕上戴着瑞士伯爵手表,前去赴宴。一路上,他声音响亮地向同行者介绍自己这些年寻找雷锋见证者们的经历,引得周围路人不时侧目。
“外人看我高谈阔论学雷锋,好像在看精神病一样,我已经习惯了。”褚士奇满不在乎地说。
即使赴宴,他也特意选择有雷锋元素的餐厅,好让对方“对雷锋有更深的认识”。这家门口立着雷锋雕塑,纸巾包装上印着雷锋头像,据说是褚士奇提议的。在他的提议下,餐厅门前的和平路也改为“雷锋路”。对此,他甚是得意。
服务员“唰唰”几下,将有雷锋像的纸巾包装纸撕掉。褚士奇连声喝止,但为时已晚。他不满道:“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晚说这一句!”他本来预备着,把这几张包装纸带回家,收藏起来。
在占据一大面墙的雷锋书籍里,褚士奇说他最爱读的就是《雷锋日记》和《回忆雷锋》,尤其是前者,几乎成了他的案头书,每隔一段儿时间就要翻翻看,“每次读都有不一样的感悟”。
和雷锋交往多了,他对雷锋精神也有了新的体会。他把如今的雷锋精神概括成16个字:与时俱进,从我做起,立足岗位,求真务实。“现在的雷锋精神不应该局限在做好事上,而是要做能人。”他说。
这名雷锋的“超级粉丝”,也做过不少雷锋式的好事。他曾在自家小区里救过一位不慎坠楼的大娘,在下班路上把摔得“血赤呼啦”的小孩送到医院,还帮忙追过公交车上的小偷,打退过深夜猥亵妇女的流氓。他的儿子褚尔文回忆,单是他看到父亲在浑河里救人的经历就有两次,母亲在世时,两人还一同资助了两名大学生。
“和雷锋一样,我做了好事从来不留名。”褚士奇说。
不过他也收集了关于自己的一些剪报,从在信访局任职时“飞身救讨薪民工”的好人好事,到知识竞赛获奖,记录的都是他的“光辉事迹”。他说,这本剪报是为了留给孙辈的孩子,希望他为爷爷感到骄傲。
他试图说服所有人像他一样学雷锋。在雷锋精神是否过时这个问题上,他随时随地准备着与人辩论。曾有旧书摊的老板对此表示不屑一顾,他就一直站在那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导对方:“如果是你的母亲倒在马路上,你希不希望有人上前帮忙?如果有,这个时代就还需要雷锋。”
因此,他不满学雷锋只是一阵风,也反对陈光标高调做好事。
已经退休一年多,在外人看起来打扮得“更艺术范儿”的褚士奇,讲起话来还保持着过去当领导时的特点,总是讲求提纲挈领,喜欢引经据典,饭桌上谈起雷锋带领小学生拾粪的事情,他会一口气把背景追溯到鸦片战争时期。
他周围总是热闹的。他的微信加了有关雷锋的13个群,他还担任其中一个群的“副团长”。 去年秋天,群里组织大家到农村帮忙收玉米,结果,“一群人忙活一天,干的活儿没有农户一家三口干得多”。
褚士奇出身“资本家”,因此积极向雷锋靠拢。年轻时,他就是单位学雷锋标兵,“在工作上,要向积极性最高的同志看齐,在生活上,要向水平最低的同志看齐”。
尽管如此,他“递交的入党申请书和思想汇报有一大摞”,却始终未能入党。上世纪90年代,他以无党派人士的身份,当上了区、市两级政协委员。
追随雷锋几十年,褚主任也有意难平的时候。临退休前,他被调去某单位处理烂摊子,好不容易扭转了局面之后,却因为有人作梗,没能当上正职。那段时间,他情绪非常低落,“我可以任劳,但不能任怨。”他说,“可能这就是我和雷锋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