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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5月11日 星期一
中青在线

乐观面对时代趋势化危机为转机 结合当地文化形成教学特色

一个村小的振兴样本

本报记者 李新玲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5月11日   09 版)
福建连城县宣和乡培田小学的学生在村里的“春耕节”上舞龙。本报记者 李新玲/摄

    4月21日,贵阳市花溪区青岩镇中心完小一个教学点上的苗族学生。CFP供图

    □乡土文化课程成为学校特色

    □村小大量参与社区活动获取营养

    □如何定位农村学校,如何提升质量会一直是个难题

    从最少18个学生,到现在的80多名学生、50多个学前班孩子,从面临被撤并到现在家长愿意把孩子留在村里读书,福建省龙岩市连城县宣和乡培田小学艰难地走出衰败的谷底,成为乡村小学振兴的一个生动样本。

    培田村位于闽西地区连城县,千米古街两侧保存着30余幢“九厅十八井”形式的高堂大屋、21座宗祠、6个书院,庵庙、圣赐牌坊与普通民居,7万平方米的古建筑群被誉为“民间故宫”,因较好保留着农家传统也被形容为传统文化“活化石”。

    客家人重视教育,培田村历史上有过18个书院、私塾和学堂。最繁荣的时候,有“三家一店铺,十户一书院”的辉煌。

    在培田村第四届“春耕节”期间,祭祀游行、龙灯夜游、文艺演出等活动中,到处都有培田小学学生的身影,孩子们的奔跑笑闹,让这个有800多年历史的客家村庄在万物复苏之际,特别有生机和活力。

    两块牌子挽救了有500年历史的村小

    培田小学位于村子北边半坡上,门口挂着两块牌子,“连城县宣和乡培田小学”和“21世纪教育研究院培田实验小学”。绕过两层的教学楼,在后面的操场旁,古老的莲花池里漂着浮萍,沿旁边长满青苔的台阶拾级而上,就是有500年历史、闻名遐迩的南山书院。

    1906年,培田村第十九世祖吴震涛将旧私塾学制的南山书院改制为现代学制的“培田两等小学”(含初、高两级),吴震涛亲任校长,不受薪俸。

    培田村小在新中国成立后的鼎盛时期,有初中、小学、幼儿园共13个班,257个学生。在上世纪80年代,因为师资好,附近10余座村庄的学生都来此就读,教学质量曾居全县之首。

    随着城镇化加速,许多村民离开乡土,计划生育也使农村学龄人口减少,学生人数锐减,培田小学濒临关闭。

    从1988年开始曾连续7年担任培田小学校长的吴美熙说,村小的真正衰落是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的。县教育局曾派人下来做工作,提出将宣和乡11所村完小合并到3所乡中心学校的意向,以改善办学条件、提高教学质量。

    这遭到了时任村干部的反对。村干部们说,自古都是人家外村孩子到我们这里读书,哪有我们村的孩子跑到人家那里念书的?为了保住村完小,村干部想尽办法,筹资办学,以使教学设施达到国家各项验收标准,因此欠下了债务。

    2009年年末,培田的教育现象引起教育学者王丽的注意,她在对培田几百年的耕读传统、文化传承与面临的窘境做了详细的实地调查采访之后,撰文《一座村庄的教育血脉》,发表在2010年1月27日《中国青年报》上。这篇文章引起社会各方对乡村文化衰落的强烈危机感,也引起了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杨东平教授的关注。

    2011年,培田成立客家社区大学,这是由21世纪教育发展研究院、中国人民大学乡村建设中心等单位联合当地政府共同创办的公益组织。社区大学面向村民开设生产生活技能、人文社科、自然科学、社团组织训练等课程,不用交学费,志愿者负责教学,有时还请来专家或专业教师上课。

    2013年5月24日,连城县政府召开了“关于培田小学综合改善项目专题会议”。县长、县教育局局长、培田村委会干部、21世纪教育研究院成员、村理事会、社区大学负责人等参加,共同议定将培田小学纳入县教育发展统筹规划。

    吴美熙评价:“这是民间学术研究机构与地方教育主管部门合作办学的实验模式,也是‘公办民助’城乡校际交流模式。”

    随后,村民海选了校长和校委会成员。杨东平教授和北京大学的康健教授几次赴培田。培田小学破旧的校舍也逐步被修缮,硬件逐渐改善。

    2013年9月,培田小学门口挂上了前面所说的两块牌子。

    特色课程和魅力教师让孩子回流乡村

    乡土文化课程如今是培田小学的特色。学校将南山书院的两间教室作为乡土音乐课的专用教室。每周五下午第三节课,来自培田村十番乐队的两名老艺人,一位负责二胡兴趣班的课程,一位传授笛子吹奏技艺,给学校三到五年级对乡土音乐感兴趣的孩子上课。村里的民间剪纸艺人曹凤英则不定期义务给学生上剪纸课。

    “春耕节”祭祀巡游,“红黄双龙”在村子里上下翻飞格外引人注目,舞龙的几十个孩子都是培田小学的学生,男孩舞黄龙,女孩舞红龙,个个精气神十足。

    指导老师是2013年9月大学毕业到培田小学任教的体育老师黄小群。到了学校之后,她一直思考如何将村民喜欢的传统民俗活动融入小学体育课程中。农历二月二,村里“龙抬头”的民俗活动启发了她,能不能在学校成立一个舞龙队?

    黄小群找村里的制作师傅从山上砍下竹子,又买来铁丝,自制了龙骨,还没有缝上布料,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拿着龙骨舞了起来。后来,学校又买了一条金黄底色红色龙鳞的“龙”,舞龙队正式成立了。如今,村里的各项活动,都会请孩子们去参加。

    学校的吸引力,正是这些特色课程和教师散发出的魅力形成的。21世纪教育研究院先后以志愿支教的方式,招募3位英语教师、一位美术教师,以及音乐教师、传统武术老师到培田小学任教。

    今年从北京专程到培田参加“春耕节”的黄苏华,一大早就去了学校,几个早早到校、等着舞龙的学生高兴地跑过来,亲热地拉着黄老师说个不停。

    黄苏华是北大附中的退休英语老师。去年,21世纪教育研究院招募教师志愿者,黄老师拉着自己的大学同学孟爱莲一起报了名,她们上学期在培田小学教了半年的英语。看到北京的老师愿意到村里教书,村民特别热情,经常邀请她们到家里吃饭。这次,俩人一回来,就被拉去参加各种家庭聚会。

    “春耕节”的第二天清晨,黄苏华老师在村里散步时,听一位村民说起,“外孙不走了,就留在村里上学前班。”之前,这个小男孩随父母在深圳打工。

    培田村委会主任吴健明说,上学期,他的儿子就从连城县城的小学转了回来,“他在县城学校上学,住在我哥家,可是班里学生特别多,几十个孩子,作业也很多,孩子不快乐。因为培田小学教学质量好,所以就回来了。”

    “孩子们一个个回来,我们听着真高兴。”黄苏华老师说,村子里要是没有孩子会特别冷清。    

    对培田小学感情非常深的还有志愿者王红迪。这个在澳大利亚留学工作8年之久的金融学硕士,2013年随着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项目官员背着包到了培田,当她一踏进这个清晨被鸡鸣唤醒、傍晚有炊烟漂荡的古村庄时,毅然决定留下来。

    这一待就是将近两年。第一年,她除了教培田小学三至六年级的英语,还去没有英语老师的邻村学校上课,一周最多能上18节课。后来,黄苏华和孟爱莲老师来了,王红迪就教全校的美术课。孩子对这个像大姐姐一样的老师的留学经历非常感兴趣,下课走在村子里,常有女孩高兴地跑过来,使劲把她往家里拉。

    村小融入社区获取营养

    在与“培田春耕节”同时举办的“海峡乡村教育论坛”上,来自台湾的林蓉仪介绍了一所“偏乡小学的春天”。她曾在前两年被轮换到高雄市一个偏僻的山村小学担任校长。这个学校只有50多个学生,家长对于学校不太满意。林蓉仪从外面请来老师,又聘请了巴西桑巴舞的专业教师,将当地的布农族舞蹈与巴西桑巴舞结合起来,变成孩子们特别喜欢的“布农·桑巴”,成为学校的特色课程。孩子们的团队还受邀到德国参加音乐节的演出。

    “乐观面对时代趋势,化危机为转机;结合当地文化,建立学校教学特色。”在总结农村小型学校发展方向时,林蓉仪强调校长要善于寻找学校发展的新契机。她非常赞赏培田小学的乡土课程,以及大量参与社区活动的做法。

    连城县教育局初教组的罗程辉认为,21世纪教育研究院关注乡村教育,非常有前瞻性和示范性。

    连城县的小学生最多时是5.2万人,现在全县只有1.5万名,基本上集中在城区、乡镇。这里有24所村小和一些教学点。其中10所只有两位教师以及一到三年级的学生。还有几个教学点,只有一位教师和五六个学生。

    但让教育部门为难的是,现在很多村子并没有提出恢复小学。如何定位农村学校,如何提升质量会一直是个难题。

    吴美熙老校长说:“上世纪50年代初我考大学时,全县只有3个人考上大学。现在基本上都可上大学,国家有政策,也基本都上得起。培田小学的教师80%是大学生。教育发生了巨大的改观,可是现在还是应试教育,家长还在关心学校在学区排第几名,我的孩子在班上排第几名。家长对于考评的追求,还是分数。让一个老师单独突破这张大网,还是非常困难的。”

    吴美熙说,自己当年高考差5分没有考上大学,但以自己的高中文化基础从事了15年保护民居的工作,许多知识都是在实践中学的,“所以我希望,农村学校没有围墙,发展个性,让农村孩子成为一方有用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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