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卡拉浴场 罗马帝国的盛衰映像

    一日，古罗马皇帝哈德良来到城内一所浴场洗澡，恰巧碰上一位自己年轻入伍时的老战友，在墙根儿摩擦后背。老兵告诉皇帝，自己没有钱请人搓背，哈德良十分体恤他，赏赐他两个搓背的奴隶。当哈德良再次来到浴场时，发现墙根儿全是磨蹭后背的老头……

    无论这个传言是否属实，古罗马皇帝时常光临浴场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公共浴场在古罗马社会中的地位非常独特，这里不仅是洗澡的场所，更是人们活动的公共空间。浴场往往配套设有图书馆、餐厅、健身房甚至会议室等设施，加上庞大的体量，放在现代，俨然巨型商务会所。

    但和现代高端会所不同，古罗马公共浴场价格非常低廉，花费极低的门票，便可在此从早泡到晚。帝国时期，罗马公民对政治事务甚至皇帝的废立颇具影响，因此历任皇帝都很看重这些人，尽力去讨好他们。这些公民可能在经济上十分拮据，但政治地位很高，因此，通过修建公共浴场，满足其日常娱乐的需求，是保证政权稳定的策略。几乎每个皇帝都在任内修建公共浴场，大型浴场有11座，小型的甚至多达800多个。

    这也就有了哈德良前去和老兵一起洗澡的典故。在浴场里，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皇帝，都必须一丝不挂、坦诚相见。在统治者看来，这是最好的消弭贫富矛盾，体现亲民情怀的方式。更何况，这里比皇帝寝宫还要安全，因为谁都没法携带武器。

    卡拉卡拉浴场

    罗马城保存下来最完整的浴场，是城东南的卡拉卡拉浴场。当年这里能够同时容纳1600人洗浴，长412米，宽393米，是古罗马时期第二大的浴场。不过，当年的浮华早已不在，如今留下的是高大的墙体、拱圈等遗存。尽管如此，仅从残存下来的遗迹也可以感受到卡拉卡拉浴场曾经的庞大体量，给人以无限想象。

    能够建造出如此庞大的建筑，凭借的是古罗马人高超的建筑工艺，其中最突出的是拱圈技术。卡拉卡拉热水浴大厅的穹顶直径为35米；中央更衣室大厅长55米，宽24米，由三座交叉拱顶覆盖。这些十字拱的重量集中在八个墩子上，墩子外侧则搭建一道扶壁，以消减拱顶的侧推力。古罗马人的穹顶建造工艺，使大型公共建筑内部不再倚靠柱子作为屋顶的主要承重物，极大拓展了内部空间。卡拉卡拉的更衣室，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间更衣室。

    这些遗迹能够保存到今天，也得益于其材料本身的特质。古罗马人的拱圈技术具有一个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即周围的火山灰。这些火山灰与石灰石和水混合，创造出极为坚固的“罗马混凝土”，具有随模板构建任意造型的优势，材料又非常常见，因此可以广泛使用。

    走在这些坚固的残垣断壁之间，能够感受到卡拉卡拉浴场严肃的设计理念。中轴线纵贯南北，冷水浴大厅位于北端，温水和暖水浴大厅位于南端，东西侧翼设有门厅、衣帽厅、按摩厅等。这种中轴对称、巨大穹顶、大厅两翼设置小型厅室的设计模式，在今天西方的众多公共场所中得到传承。如果走进欧美国家的火车站大厅，你会发现，这就是一个现代版的古罗马浴场造型，甚至远不及当年的奢华。有人曾说：“在一座现代大型火车站的中央大厅，数以千计的旅客忽然之间开始沐浴，那就是古罗马公共浴场的光景。”

    上面说的，都是浴场的建造技艺，但光有一个空壳子，不足以让其成为古罗马人流连忘返的场所。浴场中最重要的热水，当年是如何解决的呢？

    古罗马浴场具有先进的供热系统：以木材为燃料，在锅炉房烧热；地面架空十几厘米，墙体和拱顶的内表面砌筑一层空心砖，热空气就在这些“管道”中循环流动。由此，无论是地面，还是墙面和屋顶都散发着热气，非常舒适。这种供暖系统同样得益于罗马混凝土技术，因为木结构怕火，而砖石结构难以设置管道，混凝土则很好地解决了这些问题。

    解决了热的问题，还要解决水的问题，古罗马人又一次让人大开眼界。罗马建在山丘之上，虽然台伯河贯穿全城，但河床很低，用水非常不便。古罗马人从城外地势较高的水源地引水，修建了多条漫长的输水道，很多输水道以高大的多孔连拱桥加以支撑，有的甚至高达几十米。从今天罗马城外的克劳狄亚输水道的遗迹片段，便足以窥见当年的盛况。卡拉卡拉浴场的主要用水则来自于当年最长的一条——马尔采输水道。

    卡拉卡拉的遗产

    卡拉卡拉浴场在罗马皇帝卡拉卡拉时期（公元211-217年）建造，并以其命名。这时已是罗马帝国的中后期，卡拉卡拉是一个相当激进的统治者，上任不久便颁布了《安东尼努斯敕令》，将公民权赋予全体罗马帝国出身的自由人。此前，只有少数人能够获得罗马公民权，享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可以在罗马军团服役，这是一种身份象征，也是政治权利的符号。

    赋予所有自由人公民权，是立志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卡拉卡拉的一场赌博。但是，这个理想的敕令实际上取消了帝国的财政基础——行省税，更导致了原本罗马公民荣誉感的消失，并消减了外省人努力获得公民权的动力。罗马公民权失去了延续数个世纪之久的魅力，公民权随之带来的义务和责任感也不复存在，相当于动摇了帝国的认同根基。

    尽管理想没有实现，但卡拉卡拉皇帝还是为我们留下一座公共浴场。公共浴场的存在，既依赖于庞大的社会需求和政治考量，更倚靠着古罗马人高超的工程技术。反过来，公共浴场也是罗马人骄奢淫逸的见证，映射了这个伟大帝国盛极而衰的历程。早期的洗浴时间将男（下午）、女（上午）分开，帝国晚期则不再遵循这样的伦理界限，男女共浴。

    古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曾这样描述：“白天睡觉，夜晚以办事、寻欢作乐消磨。怠惰是他的爱好，他借此成名。别人要以勤奋劳作才能达到的一切，他却以骄奢淫逸的欢乐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