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一样的国际体育组织大佬

    2014年6月的一个晚上，巴西圣保罗东郊的伊塔盖拉球场，一场世界杯小组赛刚刚结束。喧闹的人群涌向地铁站台，返回市中心的那条高速公路随着夜幕降临变得拥挤不堪，机动车的红色尾灯连成一片。

    此时，离伊塔盖拉球场不远处的一片用铁丝网围出来的空地上，一架体型庞大的军用直升机正准备起飞——这是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出的区域，直升机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转瞬间直升机飞上天空，不到一分钟的工夫就消失在沉沉夜色中。门口的警卫告诉记者，国际足联主席约瑟夫·布拉特先生今晚要赶到里约热内卢，“所以，政府调动了军机送他。”

    但一年之后，当初威风凛凛的约瑟夫·布拉特先生，正在面对自己一生中最为惊心动魄的指控——指控来自美国的司法部门，美国司法部门认为国际足联多位高级官员“有组织、有预谋进行贪腐”，而布拉特本人亦从未排除随时收到诉状的危险——这位79岁的瑞士老人终于不再淡定了，4天前他连任国际足联主席致辞时“贪腐是个人行为，我并不知情”的解释，如今变得苍白无力。

    挺立17年的不倒翁倒了

    “选举已经结束，但国际足联面临的挑战并未结束，国际足联正面临一次重大的审查。”北京时间今天凌晨，布拉特在瑞士苏黎世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放弃自己4天前获得连任的国际足联主席职务，“我赢得了选举，但我感觉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信任，因此我决定辞职，同时启动特殊选举程序，在重选之前，我会继续履行我的职责。”

    人们并不相信“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信任”是布拉特辞职的主要原因，人们愿意相信的是，布拉特因为参与贪腐而不得不引咎辞职，而布拉特在位期间是否清白，则应由法院判定，一旦有证据表明布拉特本人收受巨额贿赂，这位国际最大民间组织的掌门人，就要在监狱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而总部设在法国里昂的国际刑警组织，已经应美国要求，向其190个成员发出通缉令，要求在全球范围内对国际足联前副主席杰克·华纳、前执委会成员尼古拉斯·莱奥斯等两名国际足联前高官以及4名体育企业主管（3名阿根廷人和1名巴西人）等进行通缉。上述6人涉及诈骗、腐败等多项罪名——急于和国际足联组织内部贪腐高官撇清关系的布拉特，不得不在如山的证据面前低头。

    最确凿的证据，是美国联邦调查局披露的一封信件，发信人是南非足协主席奥利芬特，收信人是国际足联秘书长瓦尔克，信件内容是南非世界杯筹委会将1000万美元转至前国际足联副主席杰克·华纳主持的加勒比海足球发展计划——美国联邦调查局认为这1000万美元落入了杰克·华纳的个人腰包，而美国司法部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南非世界杯筹办委员会支出这1000万美元的目的，是希望杰克·华纳在票选2010年世界杯主办国时，将选票投给南非。

    2004年5月，在国际足联执委会会议上，南非战胜摩洛哥取得了2010年世界杯主办权，此前面对“南非用1000万美元换取杰克·华纳支持”的指控，国际足联坚称秘书长瓦尔克并不知情，但这封信件的出现，让国际足联的说法不攻自破——北京时间今晚国际足联又有最新解释，声称收信人是瓦尔克，并不代表瓦尔克看过这封信。

    显然，国际足联的大佬们很难自圆其说了，尤其是约瑟夫·布拉特。此前，布拉特推卸责任的法宝就是“不知道”，但瓦尔克是布拉特的铁杆儿心腹，瓦尔克这条防线一旦失守，布拉特难得善终。

    因此，对于权力有着无限渴望的布拉特，只能在执掌国际足联大权17年后不得不宣布辞职——国际足联下一次代表大会定在2016年5月举行，但执委会将尽快组织特殊选举，选出布拉特的继任者，上周输给布拉特的约旦阿里王子、不愿与布拉特同流合污而退出上期竞选的葡萄牙球星菲戈，以及与布拉特对抗多年的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都是新任国际足联主席的热门人选。

    学者盼国际立法消除贪腐

    按照美国司法部长林奇的说法，有几个在瑞士被逮捕的国际足联官员已经认罪了，“这些官员是有组织、有预谋进行腐败，他们借比赛收取不义之财，吃掉赞助商的回扣，而且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他们主动伪造文件来为自己掩饰，不过有些人已经认罪，他们可能会被判20年以上的徒刑。”

    令球迷普遍感到困惑的是，国际足联贪腐高官何以横行了数十年，直到美国司法部门经过长达3年的跟踪调查，这些人才被推上法庭。

    “无论这一事件背后有什么特殊背景，针对国际体育组织贪腐现象的治理终归是人心所向。”体育法学专家、山东大学法学院（威海）姜世波教授说，“美国开了一个任何主权国家皆可对国际体育组织官员提起刑事指控的先河，其意义非同小可，这很可能会推动针对国际NGO组织官员腐败犯罪的国际立法，我们也可以呼吁国际社会加快《国际NGO反腐败公约》的立法进程。”

    大多数体育法学专家没有忘记，上一个被美国司法部门搞得颜面扫地的，是美国盐湖城冬奥会组委会。同样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出手，证明盐湖城冬奥会组委会在申办时向国际奥委会相关人士行贿，其内容包括现金、贵重礼物、家属奖学金和医疗服务等。尽管美国司法部2000年宣布不对盐湖城冬奥会组委会提起公诉，但丑闻曝光后国际奥委会无地自容，涉案的19名委员中有4人辞职，6人被开除，其余9人受到警告。

    奥委会和国际足联被美国司法部门披露的丑闻表明，国际体育组织的管理制度，已经到了必须重新修正的时候。

    “多年来，国际足联一直努力进行行政制度改革，但有些工作是徒劳的，我们发现做得远远不够。”布拉特自己承认，国际足联的机构改革同样势在必行，“国际足联执委包括各国足协的代表，国际足联无法控制他们，却要为他们的行为担责，所以我们要改变这样的结构，执委会的规模需要缩减，成员要通过大会选举，而对于执委会成员的审查，要由国际足联完成，而不是由各国足协完成，另外，我们要规定任期，不仅主席要有任期，执委会所有委员也要有任期。”

    在首都体育学院体育法与体育规则研究所所长韩勇看来，国际足联目前面临的困境，正说明国际体育组织需要在自治中实现“善治”，“体育组织通常具有垄断特征，国内的体育组织要受到国家法律管理，但在国际层面，有些实力雄厚的体育组织缺乏监督”，“从目前的情况看，外部监督可以有效减少国际体育组织贪腐事件的发生。”

    世界杯变数提供“浑水摸鱼”良机

    在布拉特宣布连任的国际足联第65届代表大会上，中国足协主席蔡振华（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和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张剑（足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与布拉特共同签署了“中国足协与国际足联技术合作备忘录”——这不是双方第一次签署技术合作协议，2011年第一份合作备忘录生效，在4年的合作期内，国际足联通过多种方式对中国足球的改革发展提供帮助，例如涉及青少年足球、草根足球、女子足球、裁判员等诸多领域的上万名专业人员的培训，按照中国足协的统计，培训班超过了130个，其效果也正在中国足球改革过程中有所体现。因此，蔡振华代表中国足协与国际足联再次签订为期4年的合作协议，并不出人意料。

    对于蔡振华而言，真正的问题，一直是“中国什么时候能有机会承办一届世界杯赛”——中国人对足球从未失去热情，近年来更是在多种因素的推动下，以足球为代表的体育产业发展已然成为国家战略，从“江湖之远”到“庙堂之高”，足球热潮之声势浩大，史无前例。足管中心机构改革，中超联赛收益大增，国足也在年初亚洲杯上展现出进步姿态，此外，校园足球、草根足球、社区足球得以蓬勃发展，“举办一届世界杯”的想法油然而生。

    “我们申办世界杯的意愿是非常迫切的，但国际足联有规定，为保证世界杯的多元化，一个大洲在承办过世界杯之后，8年内不得再次申办。所以，卡塔尔申办2022年世界杯成功，意味着我们要到2030年才能申办。”蔡振华说，“在技术环节上，我们还没有看到申办世界杯的机会，但中国亿万球迷都希望能够早日实现申办世界杯的愿望。”

    如果国际足联不修改申办章程，如果新任国际足联主席坚定不移地支持卡塔尔承办2022年世界杯，“中国举办世界杯”的梦想至少在2030年之前难以实现，但有事实证明，国内多方力量，正在极力促成“中国早日举行世界杯”。

    例如今年2月，万达集团完成对瑞士盈方体育传媒集团的购权收购——盈方集团现任主裁菲利普·布拉特是老布拉特的侄子，尽管盈方体育与国际足联之间的关系并不透明，但2018年和2022年世界杯转播权独家销售权都在盈方手中，而2015年～2022年之间国际足联所有赛事电视、广播、网络、移动网络的营销推广权，也由盈方包揽，万达董事长王健林在谈及收购盈方时曾直言不讳，“盈方在足球方面的影响力巨大，我们收购盈方，有利于加快‘参加世界杯、举办世界杯、夺得世界杯’的步伐。”

    “卡塔尔世界杯确实存在变数，包括他们提出把世界杯放在冬天举行，实际上这是去年才提出来的，他们在申办时并不是这么说的，所以，到那一年，欧洲各国联赛就很麻烦了，联赛要为世界杯空出很长一段时间，赞助商则非常反对这样的做法。”著名体育经纪人王奇说，“现在，国际足联多位高官面临刑事诉讼，卡塔尔如果真是通过贿选才取得世界杯主办权，我相信，国际足联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如果国际足联代表大会投票决定更改2022年世界杯举办国的话，我相信，中国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本报北京6月3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