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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6月15日 星期一
中青在线

一门边缘课程的夹缝突围

尚未被考试功利染指之处,最有可能发生真正意义的变革

本报记者 谢洋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6月15日   09 版)

    在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举办的通用技术教学成果展示CFP供图(资料图片)

    一些地方的教育部门把教学当做行政在管理,把老师当做生产线上的工人在管理

    对于那些会影响学生考分的科目,哪怕有些风吹草动,不仅追求政绩的领导不会答应,学生的家长也不会答应

    唯一决定学校生死的就是高考的成绩,还能相信他们高中课改的那些宣传吗


    即将于2017年实施的浙江省高考改革方案,将“技术”(含通用技术和信息技术)列为了选考科目之一,和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等传统高考科目并列在一起。高考改革试点省份的这一做法不仅让众多高中通用技术课老师看到了希望,也被很多高中新课改的推进者视为一大突破。

    而这一局部的突破,是在高中新课改实施10多年之后。通用技术课被认为是高中新课改的一大亮点,被寄予培养学生创新能力和实践能力的厚望。但中国青年报记者最近在采访中发现,面对高考主课的挤压,面对师资场地、设备经费的局限,通用技术课在相当多的高中开展得并不理想。

    但夹缝中有限的空间并非意味着不能有作为和突破。多年执着于培养科学教育师资的广西师范大学科学教育研究所所长罗星凯回望改革之路时,发出这样的感慨:虽然没有终见彩虹的惊喜,没有大功告成的雀跃,却有绝望之前看到希望的庆幸。

    “学这有什么用,这就是个杂交品种”

    5年前,四川泸州某县级中学的汪强老师被学校安排教通用技术这门课时,对新课改充满了期待和向往。他对学生说,德国和日本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工业国家,开设这门课程有10年左右了,这些年中国经济迅猛发展,国家为了实现从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的转变,才催生了这样一门课程。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不尽如人意。

    由于高考科目占据了学生的大部分时间,学校给通用技术课每周只安排了一个课时(40分钟)。很多主课老师都觉得这门课形同虚设,经常向汪强提出给其他高考科目让课时的要求。

    一次,汪强在外校参加学业水平考试的监考工作,在给监考老师分发通用技术试题袋时,身边一位老师晃了晃手上的试题袋对后面的老师说:“学这有什么用,这就是个杂交品种。”

    汪强还算好的。改革初,一些通用技术课搞得风生水起、热火朝天的学校,几年后干脆就不开这门课了,或只写在课表上当摆设。

    学校不重视,是导致这门课边缘化的主要原因之一。广西桂林某中学的吴老师,在2014年被安排做通用技术教师时,也有一番宏大抱负。可当年暑假,听闻华东地区的大学经管类专业由原来文、理兼招改为只招理科生,嗅觉灵敏的校领导立马在学校文理分科时,压缩了文科班数量,增加了理科班数量。物理老师不够了,吴老师又被抓回去教物理了。

    西安市普通高中通用技术课程师资情况的调查与研究项目于2012年6月~2013年10月,对西安市4所中学260名学生所做的调查显示,3所学校开设了通用技术课,其中一周两节只有一所,两所学校都是一周一节课。

    该调查还发现,通用技术课技术内容较宽泛,对授课教师整合技术的综合能力要求较高。但目前各师范类高校并没有与通用技术相对应的专业,现实中大部分学校都是从其他学科抽调教师组建通用技术教师队伍。

    多年行走于基础教育和教师教育之间,罗星凯教授感受最深的是两者的相互制约,形成对教育改革创新的师资瓶颈。他表示,由于高校没有对口的“科学”和“通用技术”专业毕业生,师资成为制约新课程开设的瓶颈,也成了反对声中最强的理由。结果导致课程推进举步维艰,原本巨大而急切的师资需求很快降温,反过来又直接波及一些跟进动作比较快的师范院校,使他们的专业刚开办就陷入骑虎难下之境。

    一所困难校的教改突围

    2008年,毛国坚临危受命到梧州市二中担任校长。“重点高中把中考的高分考生全挖走了,我们属于兜底的。”刚到梧州二中的那几年,毛国坚通过改革教学来提升学生成绩,2011年学校的高考专科上线率从40%多提高到70%多。但这并没有给他成就感:学生再努力也只能到专科、二本,能考上一本的凤毛麟角,这样的成绩虽然可以应付上级领导,但家长学生都不满意,他自己跟教师也不满意。

    2012年,广西普通高中课程改革启动前夕,毛国坚受聘为广西普通高中课程改革通用技术专家组成员,结识了专家组组长罗星凯教授。两人交流后形成一个共识:课程改革就是要把育人的价值找回来,让学生重拾自信与尊严,将通用技术课程创新实验作为课程改革的突破点,也许能帮助学校“后来居上”。

    真正改革起来又谈何容易,摆在毛国坚面前的现实难题是,要开设通用技术课:没有专业教师、没有实验教具,更不用说实验场地。

    了解到罗星凯教授在筹备举办首期广西普通高中新课程创新实验师资班,毛国坚从学校选派了好几名教师去罗教授那里面试,但结果都不甚满意。后来他狠下心,将高三物理年级组组长范宇派去接受培训,转岗做专职通用技术教师,“就是要把最好的人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接到这一委派,年轻的范宇感到十分意外和委屈。从一个“主科”的年级组组长被转岗到“闲科”,这是犯错的老师才有的“待遇”。

    在一个个项目驱动的课程中,他的委屈消失了,逐渐体会到这不是满堂灌的教育,“我们老师都能感受到探究的乐趣,那学生更不用说了”。

    新课改伊始,大家都有种观念,认为通用技术教育就是要教先进的技术,必须有先进的设施完备的实验室。后来,毛国坚校长和老师团队认识到这是错误的观念。通用技术课是培养学生技术素养的教育,并不是要培养熟练的木工、金工。但是,使用工具是学生完成项目的必备条件,学生在技术课上不仅要动脑思考,进行设计,同时也要完成项目,做出成品。

    浮沉子项目、对口喷泉、饮水鸟、简易电动机、棉花糖机……梧州二中通用技术课实验项目所使用的材料,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瓶瓶罐罐,也不需要大型工具和宽敞的教室,不同基础的学生都可以在实践的过程中体会到动手探究的乐趣。

    在这里,通用技术课项目是老师跟学生一起开发的。像弹珠挑战,在60cm×60cm×60cm的空间里,要求弹珠从最高点下落到最低点的时间不低于12秒。如果直接任其下落,零点几秒就完成了,大家就在中间增设轨道,加过山车多搞几个旋转。

    1202班学生小黎刚入学时经常迟到、 旷课、 打架,是政教处的 “常客”,但就是这样一个 “问题学生”,却对创新实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水火箭”项目中,他带领本组成员研发出用6个可乐瓶组成的捆绑式水火箭,还制作了发射架、安装了降落伞。2014年毕业会考时他全科通过,还变得有礼貌、会合作了。

    考试的压力小,改革的空间大

    罗星凯教授认为,像梧州二中这种世人眼中的二三流学校在新课改中能取得成功,具有特别的意义。

    罗星凯一直将自己的使命定位为“教大学生怎样去提升中学生的科学素质”,但他经常有一种被倒逼的感觉,担心自己有一天被逼到跟应试教育接轨的境地。一次,当得知他带的研究生为了去应聘中学忙于做高考题而无暇顾及毕业论文时,他忍不住情绪失控怒吼起来。

    “我们的一些教育部门把教学当做行政在管理,把老师当做生产线上的工人在管理。”罗星凯说,现在从高一第一学期开始,来自教委教研室的月考排名、质量检查等一系列质量控制体系就开始控制老师的教学行为。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就会有奖励,稍微有些个性化、需要长时间才能显现成效的探索很快就会被抹杀。“不是说我们的中学老师素质不高,也不是因为我们不努力,而是考试的环境,使得有志实施素质教育的老师也只能带着镣铐跳舞,到最后跳得太累也只好投降了。”

    在他看来,在考试评价改革真正到位之前,对仍然被考试绳索紧缚的语数外等传统学科课程,不能抱过大的希望,对于会影响学生考分的那些科目,哪怕有些风吹草动,不仅追求政绩的领导不会答应,学生的家长也不会答应。尚未被考试功利染指之处,也许会很冷清,但也最有可能发生真正意义的变革!

    “考试的压力小,改革的空间大。”罗星凯说,改革可以从边缘化的课程向教育的本质进发。

    每次谈及课改,座谈会上每次发言都是那些名校,听到名校在台上大吹大擂,给人印象好像课改要求很高,需要具备很多条件。但私下聊天时,罗星凯发现,这些名校只要高考有一年没考好,3年招生都困难。“唯一决定学校生死的就是高考的成绩,还能相信他们高中课改的那些宣传吗?”他反问道。

    而像梧州二中、柳州九中这样在广西当地都排不上号的高中,率先在新课程改革中取得突破,罗星凯认为正是由于他们的分数包袱小,学校负责人敢于重新配置资源。“新课改不应该也不可能呈大面积齐步走的推进格局,学校和地区差异化的显著存在,为地方和学校提供了巨大的创造性实施的空间。”这是罗星凯教授对改革前景感到乐观和自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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