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猪拉起了横幅

    眼下疯传一句话：赶上风口，猪都能飞起来。山东沂水县看来这回真是到了个风口，但不幸的是，猪飞不起来了，猪头倒可能上天了。

    沂水县原本是一个畜禽养殖大县，2012年决心更上一层楼，创建国家级生猪调出大县，计划3年后年出栏生猪130万头以上。但养猪有一个副作用，就是畜禽污染，畜禽粪便、尸体、废水等都可能恶化环境。于是，这些年养猪与环保总在掐架。就像一吃货，又想要口舌福，又不想要高血压，欲望多，纠结多。

    这回是环保占了上风。3月5日，沂水县发布畜禽养殖污染规范治理实施方案，要求到8月15日，全县基本取消传统家庭养猪，对不符合养殖规定的场区，采取停产、转产、拆除等措施。

    这是红头文件，温文儒雅，到了下面，就直率得多了。一个村委会的事务记录本上有这样的文字：“5月19日下午参观组来，我又利用广播喇叭进行了宣传，要求他们别有换（幻）想，抓紧处理他们的猪，如果不听将对猪圈拆处（拆除），并进行罚款……现在这种行式（形势），就是这样，全县统一的，如果你不听，后果自付（负）。”

    这是干吗？是清盘，是强拆呀，反正猪也不会拉横幅，不会自焚的。更要命的是，猪的命限从8月15日变成了5月底。这也可以理解，小时候爹妈总教导我们，做事要赶前不赶后。何况革猪命这样的大事，村干部更得只争朝夕，手脚麻利。在管理学上，这叫执行力。

    只是苦了养猪户。正是要下崽的季节，那老母猪本是熊猫一样珍贵，一头母猪一年产10头小猪，小五千元的收入呀，也只好舍了。说到母猪的珍贵，有一个词“能繁母猪”，对它们，政府有专项补贴，保险公司有专项保险，稀罕吧。

    有养猪户有文化，钻研红头文件，说政府不是说养猪分为禁养区、控养区和适养区嘛，我这猪场离村子1000米远，也不靠近水源地，是适养区嘛。村干部很平和：“1200米也不让你养。”

    服气吧，干部的水平就是高，对红头文件的理解就是比村民精准透彻。当初说不建沼气池就不让养猪，如今说就是建沼气池也不让养了，我们总是有道理的，不是雾霾了嘛，不是中东综合症了嘛。之前，那么多煤矿、油井、钢铁厂说关就关了，那么多人不高兴，到处告状，有用吗？

    在安徽，可能真有用咧。2013年12月27日，安徽省政府安监局等7部门联署的第45号文件下发，要求全省75家烟花爆竹企业在2014年12月31日前全部关闭。厂家恼了，前面政府还在号召我们做大做强、整顿提升，我们忙不迭地砸钱改造扩建，转眼扔一句“政策调整”，就让我们的钱打水漂了，你发的安全生产许可证连白纸都不如。

    2014年6月30日，安徽省24家企业向省政府提出行政复议，要求撤销行政决定。但被省政府法制办驳回，称“下文属于行政机关内部行为，不具备外部效果”。那就走外部吧，告庭。2015年4月20日，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认为，烟花爆竹生产企业整体退出虽然属于产业政策调整范畴，但调整应当符合法律法规的规定，不能因此损害相对人的合法权益，安徽省政府45号通知行为违法。

    5月8日，安徽省政府提起上诉，认为45号通知的性质是指导性的、规范性的行为，不应成为法院审查范畴。一句话，法院无权审红头文件。

    先不掰扯这严肃的问题，回过头来说革猪命。猪场平了，村民返贫怎么办？在陕西省延安市的许多县区，扶贫是政府工作大事，有考核指标。于是政府出资修建大棚，免费或低价租给农民经营，有的还会补贴农民买机械和草帘子的。农人乐了，就靠上政府了，不愿投资了，也不愿下地干活了。这回苦了干部，考核有压力，于是一些干部只得亲自上阵，种大棚，进果园打药，上街卖黄瓜。而农人，乐得打麻将，或外出打零工。

    沂水县隶属临沂市。今年春节过后，临沂市长被环保部约谈，在央视采访中，市长保证“不会再接受第二次约谈”。如果前养猪户们找上门要求扶贫，市长总不能放下工作，下地帮他们伺候庄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