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骄傲

    父亲的骄傲是什么？你知道吗？我知道！

    亲戚朋友来我家做客，总会看着那台17寸的黑白电视机对父亲皱眉道：“都什么年头了，还看这破电视，早该扔进废品站了。你可不要当守财奴哦。”听了这些近乎嘲笑的话，父亲也不生气，笑着说：“我这人念旧，看习惯了！”

    我感到纳闷，一向心高气傲的父亲怎甘如此。我很不舒服，向父亲建议：“爸爸，人家看的都是大彩电，我们还看黑白电视机，太落后了，换了吧！”这台黑白电视机实在有换的理由，它是1986年买的，至我读高三时已有12个年头。在客厅里，老态龙钟的它显得特别刺眼，不仅荧光屏上污迹斑斑，四周的漆也七零八落，更要命的是，播放时雪花点点，还发出难听的噪音。

    父亲看着我，眼睛一亮：“娃娃，你要是能考上重点大学，爸爸就买大彩电。”父亲的话，让已进入高三的我有些气馁。学习上，我一直比较努力，可成绩只能保持在班上二三十名，这种成绩想上重点大学根本不可能。见我沉默不语，父亲有些落寞，侧脸对母亲说起他同事的孩子也在读高三，准备考北大呢。父亲话中的羡慕，让我觉得这是他在表达不满，心里生出了小疙瘩：“他怎能这样呢？拿别人的孩子来比较我。”

    接下来，我一如既往地学习，成绩并无多大起色。但与父亲间却生分起来，再不和父亲谈及电视相关的事。我心想：“你愿意接受别人嘲笑，就接受吧。真是守财奴！”母亲看出了我对父亲的不满，私下问：“娃娃，生爸爸气了？”母亲的话，让我顿感委屈：“他明知道我的成绩，也知道我很认真，怎么还拿别人来和我比较！不仅如此，还用买彩电作我考重点大学的交换条件。那些人说得对，他就是个守财奴。”母亲轻轻搂着我说：“娃娃，不能这样说你爸爸，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母亲的劝说，显得很无力，并不能解开我对父亲的疙瘩。我与父亲的关系，在不咸不淡中进入高三。那年十一月，一天晚上，我看书到深夜，有些累，准备上厕所后睡觉。经过父母房间时，听到他们在对话。母亲突然说到了我的名字，我停下脚步，屏息倾听起来。母亲说：“老汪，你就听听娃娃的，把咱们家那台电视机换了。不要说娃娃，那老古董我看着都有些不顺眼。周围那家不是大彩电，就我们家还是黑白电视机，真有些说不过去。再说，咱们现在不是有4万多的存款吗，买台彩电有什么？”

    听过母亲的话，我自禁侧头看了看那台苍老的黑白电视机，在窗外晃进来的幽暗灯光下，它显得更难看。我原以为家里不买大彩电，是因为经济紧张，可父亲在有不少存款情况下，依旧固守一台难看的黑白电视机，更说不过去了。这样想着，我对父亲的疙瘩更大，在心里嘀咕：“别人说得没错，他就是个守财奴。”就在我嘀咕时，只听父亲说：“那台黑白电视机已经放了12年，图像声音都不好，我也想换。可是换一台好的彩电，得四五千啊。娃娃现在读高三，不知道明年高考怎么样。说真的，我不想咱们娃娃上的大学比别家孩子上的大学差。每每在单位上，听同事说他们孩子学习成绩如何好，我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娃娃的学习成绩不够好啊。但娃娃学习很认真，这不是他的错。我想无论如何也得让他毕业时，读个好点的大学。上大学得花钱啊，我现在不敢动用一点存款，是因为不知道明年究竟要花多少钱……”

    我没有再听下去，因为我已经泪流满面。一段时间来，我一直在责怪父亲，可没有想到，他坚持不买彩电的原因竟然是我。我无声地流着泪，在心里呢喃：“爸爸，儿子对不住你。爸爸，儿子不会让你失望的，一定会成为你的骄傲！”是夜，父亲的话如重锤一般，一下下击打着我的心，让我坚定了努力考上重点大学的决心。

    然而，决心易下，要想实现并非易事。我知道，凭我现在的成绩，在剩下几个月无论如何努力，要想考上重点大学，都不可能。“怎样才能达成父亲的心愿呢？”我陷入了沉思。突然，我脑袋里灵光一闪，想到寒暑假学绘画时，绘画老师说的话：“你绘画功底很好，如果强化一下，一定可以进入重点大学的美术学院。”其实，我对绘画一直有兴趣，但没有想过成为艺体生。但现在，绘画老师的话成了我达成父亲心愿的最好途径。我找到老师，他对我的加入非常高兴。

    此后，我不分白天黑夜地练习绘画和复习功课。我比其他同学付出了多几倍的努力。看着我瘦削的脸，母亲心疼地说：“娃娃，你别太拼命了，身体重要！”我笑着对母亲说：“我没事的！”我想凭借自己的实力走进重点大学的决心，一直没有告诉她和父亲。

    几个月的辛苦努力没有白费，第二年四月，我在教育部直属重点大学的艺术考试中取得了优异成绩，同年8月，我又以文化成绩第一的身份被该大学美术学院录 取。拿到鲜红的录取通知书，父亲脸上乐开了花。突然，他一拍大腿，兴奋地说：“走，娃娃，咱们买大彩电去。”

    几经选择，一向节约的父亲竟然花去1万多，买了一台画中画大彩电，以及音响和VCD。画中画大彩电被搬回家后，家里那台17寸的黑白电视机正式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看着电视柜上正播放节目的大彩电，父亲喜笑颜开：“还是彩电看着舒服！”母亲在一旁打趣道：“你不是说习惯了黑白电视机吗？”父亲毫不介意：“那是掩饰尴尬的托词嘛！”

    看着父亲一脸陶醉的样子，我感到很幸福。我知道，自己没有辜负父亲的希望。进大学后，母亲来电告诉我，亲戚朋友到家里玩，都被我们家那台画中画彩电所吸引，每到这时，你父亲都很骄傲，说这是他儿子成功的果实。

    读大学期间，以及毕业后在异地工作，那台画中画彩电一直陪着爱看电视的父亲。他最关注的是我所在地的天气情况，最爱看的电视节目是天气预报。

    不久前回家，看到父亲还在兴致勃勃地看那台彩电。10多年的光阴，让那台彩电显得十分老旧了，尽管父亲非常宝贝它，不时擦拭。看着父亲，我笑着说：“爸爸，这个电视现在落后了，换台新的等离子电视吧！”父亲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娃娃，爸爸习惯了这台电视，它可是爸爸的骄傲！”

    看着额头上皱纹毕现的父亲，我没再说话，感觉眼眶潮潮的，告诉自己必须让他一直骄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