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北京的第十个晚上

    前段时间，我的生活简直一团糟。两岁多的儿子生病了，发高烧、咳嗽。孩子一生病，情绪就不好，心灵脆弱，动辄哭闹。白天老婆在家里照顾他，测体温、陪玩、喂水、做饭、喂饭、洗衣服、洗澡降温、哄睡觉。我则在公司里干活儿，稍有闲暇，赶紧发微信询问孩子的情况。

    晚上是最累的。一般傍晚过后，孩子的体温会急剧升高，我俩手忙脚乱，随时试表、喂药、洗澡、擦身、哄他喝水。半夜里，我去忙白天没忙完的工作，老婆也一会儿一醒，监测孩子的体温。除了肉体上的累，看着病怏怏毫无精神的孩子，心里更是焦灼。

    自打孩子出生后，大部分时间都是我们自己带，双方父母各有情况，无法长居北京。为了带孩子，老婆牺牲了自己的工作，我也如绷紧的发条。平时倒没觉得怎样，但到了孩子生病的时候，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儿子生病那一周，家里乱得不成样子：散落的玩具没心情收拾，地板没精力擦拭，有时候饭也只是凑合两口，碗都来不及刷。孩子的身体终于恢复了，我俩也几乎虚脱，瘫倒在床上和沙发上——儿子却又精力充足地过来拉我们：别躺着，起来high！

    虽然离着我们有近300公里，但是父母却常能明察秋毫，比如我很久没上网和父亲聊天了，或者超过四五天没打电话了，抑或他们安插在我朋友圈里的“奸细”——我的妹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于是很快，母亲就意识到我这边状况不太好，要么是儿子生病了，要么是我工作太忙，电话便打了过来——她后天到北京，让我去接驾。

    母亲一到，家里立即就变了个样子。先是堆在沙发上的那堆衣服，被安置到各自的柜橱里。接着是儿子的玩具，统统被放进一个长条箱子里，随时供他取用。那个箱子，原本是电商包装货物的，拆开后我就打算扔掉，结果竟然发挥了余热。桌子上的土都擦干净了，床单被罩也挨个洗了一遍。我下班后也不用着急回家，常能约上三五好友，去森林公园跑步了——朋友们也发现了这个细节，问我：“你妈是不是来了呀？”

    我希望这种日子能够持续，她的心情能一直开朗。

    只是，世事哪有那么美妙，家家总是有本难念的经。很快，矛盾就出现了。

    那天早晨，儿子看到老婆的手机，非要玩儿，不给他，便开始哭。我喂儿子吃饭，他不好好吃。我决定惩罚他，告诉他，饭吃不完，不许下餐桌。他气不过，又哭。儿子还小，哭闹几乎是家常便饭，但母亲忍受不了，一来担心“哭坏了”，二来也忍受不了孙子受那么大委屈。于是便在旁边训我，不该把孩子惹哭。

    这种局面时常发生。在养孩子的问题上，我们时有冲突。我惩罚孩子，母亲不忍，常给他撑腰；儿子要零食，我原本是能少则少，她则批评我不该如此苛刻。尤其是在吃饭的问题上，我吸取之前的教训，最近一直试图给他立规矩，但大部分时间，我需要上班，很快，规矩就被破坏。

    母亲也有她的道理：谁谁家的孩子，什么零食都给吃，人家也会好好吃饭啊。所以，想必她是完全不认可我养育孩子的方式，正如我不认可她对待孩子的态度一样。终于有一天，我在和儿子斗智斗勇时，没忍住，带着气说了句：以后我教育孩子，您能不能别管。

    母亲沉默不语。我心里也颇为后悔，我也应该在一个更平和的时机，和母亲耐心交流的。我平时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尽量耐着性子和他沟通，却忽视了自己对母亲的态度。

    在母亲到北京第10天的晚上，她忽然说，再待一周就回去了。我心里紧张，担心她是在这里过得不开心，便假装若无其事地劝她多住几天。但她好像去意已决，说自己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还要去妹妹那边住几日。我知道，即便真的不开心，她也不会对我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