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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7月13日 星期一
中青在线

落脚点

总觉得妈妈应该一直是30岁的样子

闫晗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7月13日   05 版)

    周末全家去公园,看到一大片蜀葵,粉色、黄色、橙色、紫色,长得一人半高,远远望去姹紫嫣红,颇有气势,衬在蓝天下煞是好看。妈妈向来喜欢在花前照相,举起相机的瞬间,我突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相册里有一张我小时候和妈妈的照片,是在一所小学的花坛边照的,花坛里种着红色的蜀葵,妈妈穿着白色上衣,牵着我的手。我穿着红色连衣裙,梳着两只小辫,还扎着红绸子,脸上汗津津的,嘟着嘴作出吹气的样子。

    那时候我五六岁。那天跟妈妈去王家庄小学办事,妈妈带着家里新买的相机,留下了几张照片,有我单独叉腰站的,也有我们的合影,背景都是明艳的蜀葵。初夏的小学校园知了声声,我兴奋地跑来跑去,在操场上荡一只简陋的秋千。蜀葵长得高而直,茎秆有点像向日葵,花朵紧贴着茎开放,像用绢纸粘上去的一般。

    我家有四五本影集,在1980年代已经很难得,那些照片都是妈妈用傻瓜相机拍的。我刚出生的时候,妈妈给我写过一个成长记录,我第一次笑,长出第一颗牙齿,第一次会叫妈妈,都有详细的时间;两岁时我能说出十二生肖和八仙分别是谁,能认识“大小多少日月水火”……那是个陈旧的塑料皮小本,妈妈絮絮叨叨地写着,没有形容词和心情描写,很平实地记录着一些事实,读来有一种家常的女性的温暖。

    妈妈热衷记录我成长中的一切,买相机就成为她的家庭梦想之一。那之后,记录的载体变成了照片,当年的景物、房屋、人的表情和状态都历历在目。有摆拍的,也有日常生活场景。平房顶上、葡萄架下、院子里、大门口,那所租来的房子的每一处,我都拍照过。我还在压水,和表妹吹泡泡,背着新书包假装上学……

    照片里常出现很多道具,比如身后是每一年的挂历,手捧着很大的苹果或螃蟹,脚下是姥爷种的蟹爪兰等。有一张我和堂哥的合影,是在小学校的大门口,我们脚下放着一盆盛放的君子兰,堂哥身着运动服,系着红领巾表情严肃,我则嬉皮笑脸地偷瞄他。妈妈是那所学校的老师,在学校拍毕业照时特意把堂哥叫来,就着那些塑料花和盆栽道具跟我合影。我的影集里有跟许多人的合照,到我家写作业的同学、妈妈班上的学生、我家的各种亲戚,翻看起来趣味盎然,帮助我记起一些在岁月中流逝的人和事。

    妈妈自己也有不少照片,有一张是穿着一套白色运动短衣裤打羽毛球的,给我印象很深。多年后离家求学,回想起妈妈的样子,还是会想到那个夏天傍晚的操场上,墙边开着紫色的木槿,妈妈挥舞着羽毛球拍,满面笑容。我总觉得她应该一直是30多岁的样子,一头乌黑的短发,身姿矫健,永远不会老。

    妈妈人高腿长,长跑和篮球都很擅长。可惜我完全不像她,没有任何运动天赋。然而妈妈很厌烦自己的高个子,跟其他同龄人走在一起时总忍不住压低身体,随着年龄增长,她的背竟然有些微驼。

    我的影集在上中学后渐渐停止了更新,在青春期里我略微发了胖,也变得不爱照相,回忆便没有那么多的依托,似乎不如童年快乐。到了数码相机的时代,照片普遍不再冲洗出来,而是放在电脑硬盘中,并不经常拿出来翻看。

    记得2009年的夏天,爸妈第一次来北京,我带他们去逛天安门、北海、景山,照了很多照片。一周后,他们坐上火车回老家,我独自在电脑旁翻看那些照片,看妈妈脸上的皱纹和微驼的背,离别的惆怅混合着岁月的哀伤,百感交集,不由泪流满面。

    去年我妈妈查出肾上长了个恶性肿瘤,后来手术切除了右肾。在她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我忧心忡忡,辗转反侧,一想到有失去她的可能,就觉得几乎要窒息。我想我永远不会成长到可以不需要妈妈的时刻吧,即使我变老了,我也希望她在,一直都在。所幸发现得还算及时,手术比较成功。

    现在的我妈,依旧热衷于用手机给我儿子照相。3岁的小朋友精灵古怪,总说自己长高以后如何如何,从来不提长大二字。他说,“因为我长大了,姥姥就老了”,“我想让姥姥年轻”。

    我也想让我妈妈年轻健康,在花坛的蜀葵旁,在种满木槿的操场上,满面笑容,光芒万丈。

不想成为满口大道理的城里人
聚宝盆里的南柯一梦
总觉得妈妈应该一直是30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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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绘
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