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心扉的对话

    “老实说，虽然日中两国在政治关系上存在问题，但以前我认为可以不用去管它，只要两国民间发展友好关系就好了。通过这一次与中国青年就历史、领土等敏感问题进行真诚沟通，我意识到，此前放弃思考这些问题的态度是需要改正的，因为肩负日中关系未来的就是我们这代人。”来自北京大学中文系二年级的日本留学生真锅安理沙，7月24日下午在与中国学生进行了一场对话后，发出这样的感慨。

    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7月24日，由中国国际广播电台（CRI）与日本东京广播公司（TBS）电台共同策划的广播节目《战后70年中日学生大讨论——敞开心扉的对话》在CRI录制。北京大学日语翻译硕士专业研一学生云青、清华大学化学系研一学生颜磊，与来自日本的同龄人真锅安理沙和在清华法学院交换学习的日本庆应义塾大学大四学生远藤直树，就中日关系中的问题和前景进行了一场“敞开心扉”的对话。

    中日民众互无好感？

    去年一项民意调查的结果颇为引人注目。日本民间机构“言论NPO”与中国英文报纸《中国日报》于2014年七八月间共同实施的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日本人对于中国“没有好感”的比例比2013年同项调查时上升了2.9个百分点，达到93%；中国人对日本“没有好感”的比例虽较上年减少了6个百分点，仍然高达为86.8%。

    中日民众之间真的如此缺乏好感吗？远藤直树提出了异议。他说：“我觉得，这一民意调查结果得出的方式令人担忧。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在日本人对中国印象不好的选项中，有的只是某种程度上的缺乏好感，并非所有人都选了程度最差的一项。因此，这一调查所称的‘90%的日本民众对中国缺乏好感’，事实上忽略了其中许多人选择的其实是中间选项。因此我认为没必要为‘90%’这个数字感到担心。”

    真锅安理沙通过她的亲身体验表示，事实并非如此。她说：“如果说九成日本人对中国没有好感，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来过中国。我在中国已经生活了4年，我发现中国并不像日本媒体报道的那么糟糕。中国有那么多的好地方，不亲自感受你是不会知道的。”

    中国学生云青也对上述调查得出的数字表示怀疑，她说：“就我在日本学习期间的亲身感受来看，我认为这一数字并没那么多。而且，可能中日民众之间的互无好感主要集中在政治层面，在民间交流方面其实并没有这么糟糕。”

    两国关系真那么糟？

    对于中日关系目前正处于怎样一个阶段的问题，中日青年的感知并不同步。

    远藤直树说：“在我看来，日中两国的关系正往好的方向走。”他给出的理由是：“我发现身边很多中国年轻人对日本的文创行业很感兴趣，他们口中的很多日本动漫连我都不知道。我认为中国年轻学生对日本的印象是不错的。当然，政治上的问题让人担忧，民间层面的理解应该进一步加强。”

    中国青年代表却给出了不同的意见。在云青和颜磊看来，当前的中日关系无疑正处在“不好的阶段”。云青说：“现在的中日关系与我们期望中的友好关系显然是有差距的。最近，新安保法案在日本众议院的通过，日本政府领土和历史问题上的发声，都在继续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事实上，你并不能撇开政治来谈两国交往。”

    在这个问题上的认知差异，引起了真锅安理沙的一些思考。她说，造成中日两国人民感受不同的原因，可能在于两国人民对于政治问题的关注度不同。“许多日本人并不那么关心政治，在他们看来，政治只是政治家们为了自己和集团利益的互相争斗。所以许多日本人在看待日中关系时也有一种倾向，就是认为政治是可以不用关心的方面”。

    颜磊则更愿意从历史的纵深来分析两国关系目前的定位。他说：“中日在上世纪80年代经历过一段蜜月期，但2012年‘购岛风波’后，中日关系急剧转冷。很明显，两国人民很想维护两国良好关系，中国政府也释放了善意，现在‘球’在日本政府那儿，日本政府今后怎么踢‘球’，我们拭目以待。历史上的中日关系，都是建立在一方实力远超另一方的背景之上的，但在现阶段，中日第一次出现‘两强’并立的局面，中日如果处理‘两强’关系，考验两国政府和民众的智慧。”

    不必担心中国“得理不饶人”

    在议及中日关系中的核心症结之一领土问题时，中日两国青年代表有了一番“针锋相对”的对话。

    在颜磊和云青看来，钓鱼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固有领土，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日方青年代表则提出，钓鱼岛目前处于日本的实质控制之下的论据。对此，云青用“北方四岛”（俄罗斯称“南千岛群岛”）的例子反问道：“目前日本所称的‘北方四岛’处于俄罗斯的实际控制之下，那么日本现在承认‘北方四岛’属于俄罗斯吗？”

    颜磊还指出：“还要看看日本对于钓鱼岛的实际控制权是如何取得的。”他引经据典说，在二战中，日本侵占了中国台湾与钓鱼岛；二战结束后，日本并没有把钓鱼岛归还给中国，美国出于长期占领冲绳的目的，将钓鱼岛置于联合国名义上的托管之下。1971年，美日签订“返还协定”，随后美国国务院又声明把钓鱼岛的行政权交给日本，主权问题则由中日两国协商解决。颜磊强调称：“请注意，此处美国用的措辞是‘移交’而不是‘归还’。”

    在钓鱼岛主权问题上，日本政府甚至不承认“存在争议”，真锅安理沙认为“这可能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表态”。真锅安理沙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在我和中国朋友讨论到领土问题时，他们就会说钓鱼岛是中国的无疑，有的人甚至认为日本对于冲绳的主权也是存疑的。那么，会不会当日本承认钓鱼岛主权存在争议后，中方会进一步将问题扩大化，甚至扩大到冲绳问题上去呢？对于历史问题也是一样，比如对于南京大屠杀，日本军队确实犯下了恶劣的罪行，但当谈到具体遇难人数时，一些日本人担心中国会在这个问题上无限上纲上线。”

    对此，颜磊回应表示，如果日本民众真的有这种担忧，认为日本一旦认错，中国就会得理不饶人、将问题无限扩大化，那么日本民众完全是“多虑了”，“中华民族不是这样的性格”。

    日本青年坦承对历史了解不够

    对于中日关系中的另一个核心问题历史问题，中日青年间也有不同见解。但通过交流，日本青年代表似乎认识到，日本对年轻一代在近现代史教育方面是有所缺失的。

    日本对战争历史的指称十分模糊。24日这场对话节目的主持人、日本TBS评论员武田一显指出：“在日本的历史教科书中，用‘那场战争’来指代日本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发动的战争历史。这到底指的二战，还是指‘太平洋战争’，或者是‘大东亚战争’呢？”

    在进一步的讨论中，两位日本青年都表示，与中国青年一代从小学到高中都会学习本国历史不一样，在日本，到了高中阶段，日本近现代史部分是选修科目而不是必修课。远藤直树坦言：“日本政府对于历史教育不太重视，这可能是一个问题。”

    对于历史教科书问题，旁听这场对话的北京大学法学院大四日本留学生渠遥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渠遥出生在一个中日联姻的家庭，她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基于这样的背景，她对比了中日两国的历史教科书的内容。“在日本驻华使馆附属的北京日本人学校里，我们的初中历史教科书中是有日本侵华战争的相关内容的。但是相较于中国学生所用的教科书中充满感情的记述，日本教科书显得轻描淡写。我们生活在历史的潮流之中，当年出现过的法西斯危险倾向在当下依然可以看得到，但我们有时会忘记战争的悲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必须要回顾并记住战争残酷的一面。在这方面，我们现在还做得不够”。

    中日青年应该取长补短互相学习

    经历了在敏感议题上的“交锋”之后，中日青年代表又重新在一个议题上达成了高度一致，那就是——未来中国人和日本人可以友好相处吗？4位中日青年代表都异口同声地认为，答案是肯定的。要在未来实现更好的中日关系，中日青年代表都认为，互相学习、加强交流与合作、发展两国之间的共同利益，才是可取的途径。

    真锅安理沙说她从中国同龄人身上学到了很多，她说：“以前我真的没想过政治方面的问题。来到中国后，我发现一件了不起的事，我可以感受到中国学生都觉得自己就是国家的代表，主人翁意识非常强烈。”

    远藤直树的看法与真锅安理沙类似，他说，现在许多日本人不关注政治，却又有一种“没有根据”的安心感。他们认为日本是亚洲首屈一指的发达国家，从而陷入一种自大的自我陶醉之中。“而我接触到的中国年轻人都有着强烈的上进心和拼搏精神，这值得我们学习”。

    颜磊也看到了日本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学化学的他，很敬仰在这一专业领域的日本顶尖科学家。他说：“日本对于细节和极致的追求，很值得我们学习。”

    本报北京7月28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