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零点后

    静谧的夜像一扇巨大的铁幕，把城市的浮躁隔绝。加油站像一座灯塔，给游走在城市中的夜行者一丝明亮的宽慰。

    白天的喧嚣往往会湮没在巨大的汽车鸣笛、建筑施工等城市噪音中，但是夜晚的小小骚动却会被无限放大，随时都会刺激到加油员警觉而敏感的神经。

    浔阳楼1号加油站距离长江只有140米，地处九江市主要干道滨江大道之上，每天会销售18吨～20吨汽油。若是白天，两个小时内加油的车辆随时可能突破百辆大关。然而从午夜零点直到黎明时分，只有100多辆汽车会造访此处。

    零点的加油站显得冷冷清清，四野无声，只有江水时而拍岸发出的回响。也许是由于长江的庇护，此处的夏夜并不闷热，不时有习习凉风，但冬天是令人痛苦的，加油员必须全副武装，才能禁受得住潮湿的寒意。

    殷玉洁2007年进入中国石化，2010年通过站长竞聘，成为一家加油站的站长，今年是她做站长的第5个年头。对她而言，晚班是漫长的，“尤其是下半夜三点钟很少有人加油的时候，身体最困乏，时间更是难熬。”

    刚开始值夜班的时候，殷玉洁连二楼的更衣室都不敢去，每次下班回家，都要经过一段15分钟没有路灯的小路。为了能够快点回家，殷玉洁特意学会了骑摩托车，即使每次都卯足了劲一口气冲回家里，可身为女人的她，还是会吓出一身的冷汗。

    值夜班的加油员一般是两个人，1人负责照看便利店，1人负责加油和巡检。阴雨天要检查油罐区的油气回收装置有没有积水，有时夜间卸油，站长要戴着安全帽爬上3米多高的油罐车，测油温、通过气味观察油品质量。

    经常会有不速之客，打破加油站的宁静。

    根据加油站的规定，购买散装汽油需要出具派出所的证明，但面对不理解的人，加油员苦口婆心的劝阻有时带来的却是言语上的辱骂，甚至是身体上的伤害。

    今年5月，当地渔政的工作人员开车来买散装汽油，晚上是一个20多岁的小姑娘值班，当她要求出具派出所的证明时却被一把推开了好几步远，“我们本来就是职能部门还需要开具什么证明？”最后几经劝说，司机还是开着车骂骂咧咧地走了。

    然而在城市中，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也是加油员深夜中所能获得的动力与支持。凌晨1点钟，出租车交接班时会形成一个加油的高峰。

    出租车司机是最熟悉这座城市的人，零点到凌晨两点，在浔阳楼加油站停留的车辆，一共只有38辆，其中出租车就有31辆。

    夜晚总是更容易让人们敞开心扉，司机和加油员往往相熟，工作性质的单一乏味往往使这两类人有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相熟的司机会特意带来准备好的夜宵和故事进到便利店里和员工边聊边吃。

    深沉的夜，富有戏剧性的故事却也经常在此上演。醉酒司机在酒精的刺激下更容易亢奋。

    去年夏天凌晨两点多，一名中年男子满身酒气地骑着摩托车来到加油站的便利店，因为没有买到他需要的东西，抓起货架上的两瓶辣酱就往地上砸。当班的小姑娘吓得不轻，连忙报了警，警察来到现场后，男子同意赔偿商品，但是拒绝离开。警察虽然无奈，但也因男子没有造成什么威胁，只能离开。最后被吓坏的小姑娘给他倒了杯开水，耐心劝说，一直等到他酒醒了以后，才目送着他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凌晨三点，城市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呼吸渐渐慢下来，黑夜越来越深。为了不让自己犯困，殷玉洁会绕着加油站一圈一圈地走，舒展胳膊或者用清凉油揉一揉太阳穴，偶尔捡起地上的垃圾。

    有时也会进到便利店里坐一坐，端着水一边喝，一边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疾驰而过的车辆。

    殷玉洁过去做过发卡员、计量员，卖过润滑油，也跟着流动配送车上山下乡给农机加过油。父母也是石化工人，在企业里干了一辈子。

    在加油站经常会有应届大学生来到这里锻炼学习，一年期满以后便会调回管理岗位。

    “女孩子谁不爱美嘛！”这是殷玉洁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是和同龄人相比，殷玉洁常常感觉自己几年下来皱纹多了。

    在殷玉洁看来，她的生活是枯燥的，年轻时喜欢的舞蹈如今也不再跳了，接送10岁的女儿上下学成了她最大的快乐。

    殷玉洁的丈夫是一名交警，平时工作也很忙，二人都没有时间照顾女儿，就只能把女儿反锁在家里，或者把女儿带来加油站写作业。有时大年三十也只能留女儿一个人在家过。

    尽管对女儿感到内疚，但是女儿却常常给殷玉洁带来惊喜。对她来说，工作时最大的福利是女儿会和丈夫一起来加油站给她送饭，一家人可以少有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这让她在工作之余也会倍感安慰。

    清晨5点，夏天短暂的夜开始逐渐消退，加油站旁开始路过晨练的人。而天亮是殷玉洁最期待的一刻，天亮了就意味着可以下班回家休息，见到女儿了。

    （中国石油大学  王艳  中国人民大学  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