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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8月04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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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话会不会倒大霉

钟婷婷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8月04日   11 版)

    几乎每一个家长都会强调说真话的重要性。

    可是,在我们接触到的案例中,孩子说谎的情况屡见不鲜。在向这些孩子的家长了解情况时,他们无一例外地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还反映说:“关于这个问题,不知跟孩子说过多少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孩子也认错了,可是转过头来还是会说谎。”

    为何家长如此重视并反复强调的问题却丝毫得不到改善呢?我们从一个案例说起。

    小学五年级的女生小静(化名)是一个聪明乖巧的女孩,被妈妈带着来到咨询室。小静的妈妈告诉我,女儿以前很听话,学习也不错,她对女儿寄予厚望。可是最近在跟老师沟通时,她发现女儿在学校和家里两头说谎,自己没完成作业怕挨批评,就跟妈妈谎称“没留作业”,而跟老师谎称“作业忘带了”。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女儿说谎,因此非常生气,对女儿一通儿打骂,女儿当时也哭着认错了。从此她便更加密切关注女儿学习生活的方方面面,很快发现女儿经常会说谎,比如放学后不直接回家,跟小伙伴在外面闲逛,回家后就说老师拖堂讲题;测验明明只考了85分,回来跟家里说考了95分等。更糟糕的是,小静最近的学习成绩也有所下降,老师反映她在学校有点儿心不在焉,建议妈妈带小静接受心理咨询。小静妈妈说,为了陪伴和照顾女儿,自己牺牲了工作,成为一名全职妈妈,含辛茹苦抚养女儿长大,全身心扑在孩子身上,结果培养出来的孩子不但不体谅自己,竟然还说谎。

    小静坐在一边,一声不响地听着妈妈“控诉”自己,看到妈妈流泪时,她咬了咬嘴唇,刚想安慰又缩了回去。我注意到小静的表现,于是简单地处理了小静妈妈的情绪,便请她先回避一下,留下小静单独谈。

    我问小静:“妈妈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是。”小静点点头,毫不否认。

    “刚才我注意到你看见妈妈流泪似乎很心疼,可是刚想安慰妈妈,但又缩了回去。是有什么顾虑吗?”

    “嗯。”小静使劲点点头,委屈地说,“之前在家我安慰妈妈说‘你别难过了,我知道错了,肯定改’,我妈就给我一句‘你现在嘴里没句真话,我才不信呢’。”

    “哦,你是担心妈妈不领情,你自讨没趣。”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不是故意说谎,但说真话她肯定会生气,又骂我。编个理由妈妈就不会担心,也不会骂我了。”小静说。

    “你刚才说‘说真话她肯定会生气’。以前有过你告诉妈妈实情她也生气的情况吗?”

    “当然有。小时候我从不说谎的,有一次我放学跟同学在楼下玩了一会儿才回家,妈妈问我,我就告诉她了,她大发雷霆,说我一个女孩子不能这么疯。后来发现,如果我告诉她是因为老师放学晚了会儿,她就不说什么了。之后我才慢慢开始编一些让她觉得合理的理由,其实也真的没骗过她几次。我妈很敏感,最近总找我们老师去核实,像在监视我,让我在学校很不自在,也无心学习。”小静的情绪有点激动,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静的“说谎”是妈妈“教会”的。小静对于晚回家的一次“说真话”的解释遭遇了妈妈的“大发雷霆”,而“编理由”则风平浪静。这无疑是对小静说谎行为最好的强化,于是她开始将说谎应用于解释各种可能会引发妈妈生气的方面。

    如果做更深入的分析,小静其实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妈妈的情绪。因为对小静的妈妈来说,她放弃工作照顾女儿本来就会心理失衡,委屈的情绪一直存在,只是自己选择了抑制和回避。这是小静妈妈一直以来的心结,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存在着。换句话说,妈妈心中这分失衡产生的情绪张力,一直由女儿默默地承担着,她比一般孩子乖巧听话,为的就是尽力维系好她和妈妈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这样母女就可以相安无事。

    定时炸弹终究还是被引爆了。小静毕竟只是个孩子,她处理不了妈妈那暴风骤雨般的情绪,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选择以“说谎”的方式来拯救自己和妈妈的关系。但是,随着一次次“谎言”的暴露,妈妈的焦虑程度也越来越高,小静的焦虑程度越来越高,她全部的心思都用来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又惹妈妈生气,哪里还有精力去学习呢?

    从这个意义上说,其实孩子才是家长最好的心理咨询师,也是家庭最忠诚的守卫者。家长发现孩子犯错时,很多时候不能清楚地觉察并处理自己的情绪,更不会平静地去思考孩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只会“怒从心头起”,于是内在情绪指导外部行为,对孩子进行训斥甚至打骂。表面上看起来,是家长理直气壮地对孩子进行教育,但实际上,这种教育的效能很低,可以说唯一的效果就是在宣泄情绪。

    这对孩子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们尚未成熟的心灵承受不了这些情绪,就会留下阴影,安全感降低,甚至影响他们成年后的生活。因此,家长应当避免将自己不合理的情绪带入处理孩子的问题当中,而要跟孩子一起平静地分析原因,一起找出有效的处理方法,共同努力走出困境。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孩子出现的问题也是家庭问题的镜子。如果家长能够有勇气去面对,并智慧地去解决自己的问题,不但可以让亲子关系升级,更可以使家庭关系愈发和谐。比如前面提到的案例,表面上看,要解决的是小静的说谎问题,但如果小静妈妈能够借此机会正视自己一直未曾面对的心结,从此以后慢慢学着照顾好自己的情绪,经营好自己的兴趣或特长,不再选择用牺牲自己的方式为女儿付出,而是将自己的生活过得快乐精彩,同时兼顾孩子和家庭。这样虽然可能对女儿的生活照顾不够细致周到,但是可以给女儿作出榜样,让她明白妈妈可以平衡好工作和生活并享受其中的乐趣,我想这不仅可以培养女儿的自理能力和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更能给家庭注入更多宝贵的正能量。

    亲子之间的互动中,真话还是谎话本身并不是最值得关注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去解读这些话语中饱含的深情,如何去感受问题背后亲情的温度。大家都说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世界上最无私、最伟大的爱,但其实我一直觉得,父母对孩子的爱往往都是有条件的。父母希望孩子乖、听话、表现优秀,这样的孩子才会更让他们疼爱;如果孩子顽皮、叛逆、说谎,父母对孩子的爱就会打折扣。但是,孩子对父母的爱却永远都是无条件的,尤其是年幼的孩子,不论父母贫穷富有、贵贱美丑,不论父母是否犯错、是否说谎,在孩子眼中父母都是自己最爱、最信任、最值得依赖的至亲。所以,我们每一个为人父母的成年人都应该向孩子学习,学会用爱这种最美丽、最真诚的语言与孩子沟通,用行动告诉孩子,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父母都会一如既往爱他。

钟婷婷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5年08月04日 1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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