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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熟的大叔去参加同学聚会前，发来了全年级毕业生的合影。隔着20多年的时光去看照片里那些青年男女，我想，恐怕人人都有一个想要“毁尸灭迹”的曾经吧。
照片拍摄于1990年代初期。一眼看上去，变色镜应该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时尚单品了——它有一种随着光线变化而自动调整镜片颜色的神奇力量。对当时为数不多的“眼镜族”来说，既能将这世界看得真切，又能在阳光下凹个酷酷的造型，这简直是在个人形象上打了一场翻身仗啊。
不幸的是，当年的流行成了今天的槽点。在我看来，要不是出现在大学毕业照中，那些“变色镜”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农村生产队长，披着军大衣站在田埂上，叼着烟卷察看地里庄稼的收成。
还有白袜子。
印象里，白袜子在早年间的确是被视为好品位的。当然，重点不是“白”，而是“一直白”——换句话说就是，一天里不管你折腾成什么样，如何风里来雨里去，都务必要保证袜子是干净的。它就像一道紧箍咒，需要你时刻检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在“玩乐”与“体面”之间找到平衡点。
因此，在拍摄毕业照这么隆重的场合，白袜子的出镜率自然是超高的。蹲坐在第一排的二十几个男生，除了少数几个“特别不在意个人形象”，其他人一律都穿着长至小腿的棉质白袜子。按照这个比例推算，站在后面二三四五排的人里，白袜子至少占据半壁江山。
白袜子配凉鞋，这种在今天看来“毁三观”的搭配方式，就这样刻在了一群年轻人最重要的人生影像上。
大叔把我的新发现带到了同学聚会上，据说大家笑得几乎要出溜到桌子底下。让我意外的是，照片里的人对这种“黑历史”并不以为意。倒不是说这帮人现在的审美还停留在20年前——从那个年代真真切切地走过来，对他们来说，青涩的大学时代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回想起来，我大学时代的形象也很奇葩。从小学到中学，每天穿着校服晃晃悠悠，因此我在服装搭配领域的技能并没有得到有效开发。忽然上了大学，开始琢磨一些类似于“穿什么衣服”“怎么穿好看”“如何能穿得不一样”之类的问题，也算是我成长道路上的一次重大考验。
斑斑劣迹被忠实地记录在照片里：胸前顶着硕大的英文品牌logo，活体广告般出现在黄浦江边；身着印有“S”标识的超人款橙色套头帽衫，斜倚在北京香山的某棵歪脖树上；穿着最最基本款的裸色长袖T恤出现在合影中，远远看上去，真的很像什么衣服也没有穿……
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有这种念头，反正我每次翻开相册，都会羞于面对那个时期自己的样子——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比身材大两码的衣服，愣头愣脑的青涩表情，所有这些都让我恨不得回到从前，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一通。
这些照片我从不拿出来示人，就连自己翻相册的时候，每到这个阶段，也会很嫌弃地快速掠过。我甚至会对老同学“你都没怎么变”之类的寒暄嗤之以鼻：那个丑陋的姑娘，真的是我留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我在想，是不是也要到了大叔的年纪，才有勇气把当年的照片翻出来任人评说，然后当成一个笑话和大家分享。至少以我现在的心境，还只能接受自己美美的样子，无法直面那些曾经的真实。
杜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