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7日,因为一部遗失的手机,我度过了将近三天,整整54小时与世界失联,没有网络、孤独漫长、却发人深省的生活。佛家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正在彼时彼刻发生。
丢失手机后的第一阶段,是发生类似于医学上的“幻肢”症候——意识上仍然感觉我的手机是真实存在的。和别人一起吃饭聊天时,对方习惯性地检查一下手机,我也会下意识地去寻找一下什么,然后尴尬地看看对方。
到了第二阶段,情绪就会松弛下来。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失联了,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谁也无法主动联系到自己,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油然而生。
我开始喜欢这种不为手机干扰的生活,其实这个“干扰”已经生长为很多人内心的一个需求。有一段时间没有看手机,人们都会下意识地去检视一下。我们每一次去查看微信,每一次去点击超链接,都是对大脑“深度学习”的无情干扰。
次日,从西宁去兰州的火车上,一个多小时,我把一篇20多页的技术文档读了10页,因为心无旁骛,才能够在打印的英文稿上写写画画、旁征博引,那些注记密密麻麻。很久没有这种状态了,我该庆幸手机被盗,否则我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是“精神内守”的生活。
失去手机后,我也开始反思:科技的发展,不知不觉对我进行了“无痛截肢”,过去我脑子里对熟人的号码,总会脱口而出,这一次我只好借用Macbook来搜索。如果在荒郊野外,没有电,我该怎么办?
到了兰州,一位年长的大哥说,他的手机上,家人和重要朋友的电话都不存的,每次都是直接输入号码,久而久之,就对很多号码形成长期记忆。
我在兰州和一位接站的老师谈起没有手机的年代:那时候,接站的时候发个电报,告诉你我在哪个站口,哪个标志性的位置,那时候,不需要到微信上给每个人晒自己在哪里,做什么、吃什么。无时无刻不互联互通的世界,把这个在时间尺度上承诺的事情给彻底破坏了。
后来,我办了新的手机卡、电话卡,和妻子、客户联系,并开始有意背下这些号码,发现并不是很难的事。就像微信上碎片化的分享,打破了大脑神经元训练模式。我们失去的,还有对特定文章的逻辑记忆,微信群里卖弄口舌失去的谨言,“不晒不欢”失去的内敛……凡此种种,在没有丢掉手机的时候,只有思想上的模糊认识,在这失联的54多个小时里,因为站在完全局外人的角度,反而看得清楚。
我们主动选择隔几分钟就去“喂养”一下手机,这肯定是不正常的。这两天在机场、在餐厅、在等待的路口、在排队等车的长龙里,大家都在盯着眼前小小的屏幕,目光呆滞。我曾经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命运的安排,我拿的却是一本书。
丢失手机十个小时以后,已经很喜欢这种状态了。周日凌晨在雨中的北京降落,这一路回想起来,每一件事都清晰可辨,这是我想要的生活。虽然现代社会没有手机寸步难行,因为一切“网上验证”,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大脑来管理我们的大脑,这需要解放心智。
有一天,如果远离几十光年后的三体舰队折返,看见现在的地球,大概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星球的主人是叫“手机”的硅基生命体,需要一种叫做“人”的燃料每隔6分钟给它喂食。这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世界。
说实话,我很遗憾没有早点体验到这种完全抽离,长时间专心做事的状态。有很多道理,只有亲自体验才能知道这里面巨大的差别。
周日和学生交流,我说现在技术的发展,社交网络成功地把我们带入过度社交的时代。这话我没有说过分吧?
所以,坚守和这个世界的承诺,这是我们应该找回来的生活方式。
我不会再定期“喂食”手机,它饿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