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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8月11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装修

我一爆发,他们都紧闭嘴巴

张晨 《 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8月11日   12 版)

    有经验的老师发布学习指南,是想帮助学生找到好的方法,事半功倍;精明的商家给出购物指南,看起来是为了让你买到更划算的东西;还有越来越多神奇的APP发布出行指南整容指南就医指南,多多少少都能帮大家解决点实际困难。

    而我,一个脾气暴躁的人,有什么资格可以来写不吵架指南?更重要的是,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探头探脑:吵架有什么不好的?不好到需要发布一个不吵架指南来规避它?说真的,我从来也没羡慕过那些从来不吵架的夫妻。

    但是问题来了,我的丈夫,“夫妻”关系中我的搭档,却完全不这么想。跟我喜欢的轰轰烈烈“抽刀断水水更流”那种情感不同的是,这位先生向往的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也正是因为对方的极度不配合,在我们七年的婚姻生活中,鲜少发生我概念中的吵架。我仿佛在跟墙壁吵架,在跟空气吵架,在跟家里的桌布吵架,它们跟我丈夫的共同点是,我一爆发,他们都紧闭嘴巴。但是你说奇怪吧,“不吵架先生”却觉得我们总是在吵架。

    这大概是个阈值的问题。如果说“吵架”是一个事件的话,我和先生对这一事件发生的临界值的定位大概是很不一样的。所以说,到底什么是吵架?一个人唠叨不是吵架吧?吵架应该有来有往吧?到底怎么了才叫吵架?可操作性定义是什么,可以从哪几个维度来分解?本以为家庭生活里可以实践出真知,可因为这个拒绝配合的队友,完全糊涂了。

    其实我们有很多地方可以吵。他山东人,我湖北人,我们应该哪里定居?可以吵一架。我爱吃辣,他爱吃甜,川菜还是沪菜?可以吵一架。我在东边上班,他在西边上班,房子买东边还是西边?可以吵一架。他是回族,我是汉族。孩子应该是什么族?太值得吵了。

    以上这些都没难倒我们。拿定居来说,我们选择了山东的一个城市,那是一个一年四季都有海鲜且我第一次去就喜欢上的城市;饮食习惯不同,但也就完全杜绝了抢食这种伤和气的事情发生,独霸一盆小龙虾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东边房子太贵,西边房子也太贵,我们选择了价格可以承受且交通方便的中间地带;至于民族问题,爸爸回族,孩子却是汉族,莫非这娃儿不是他爹亲生的?必须回族啊!

    当我们发现彼此的不同越来越多,我们反而吵得越来越少。

    然而生活不是随时都可以四两拨千斤,装修就是个命门。每到这时,所有的不同意见分分钟上升为不可调和的矛盾。老公的原则是少花钱多办事,而我认为物美价廉就是个传说,一分钱一分货才是真理。他喜欢怎么省事怎么来,相中了就买,简单粗暴,而我犹犹豫豫,连个地漏都恨不能货比三家。这个时候,仿佛桌布也能说话了,先生出马,一个顶仨,呛得我招架不住。

    其实他工作忙到完全没工夫跟我耗时间,更不可能直接操办这些事情,我完全可以不用跟他废话,直接地按我的想法来执行。可问题在于我还想做一个特别善解人意的人妻,总希望可以在自己满意的情况下,让对方也感到组织对他的关怀。

    可是,说服他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就日式风格了,好不好?无印良品那种,素净整齐!——你住日本啊?人都搬到村儿里来了,乡村风格更搭吧?

    书房的书柜都加上玻璃吧,否则过不了几天书上就一层灰!加上玻璃的那是酒柜,书是用来看的,不是摆着玩儿的啊。

    地板我想换成实木的,实木踩上去多有脚感。——嗯,你忘了趴在地上抠地板缝儿里的灰是啥感觉了吧?上瘾啊?

    我想买个懒人沙发,上次你在黑子家也躺过的,是不是很舒服?——我晕,咱家还有地儿放吗?挂房顶上吊着?

    好吧。好吧。好吧。好吧。

    原来我试图去说服他,其实是在试图说服我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被说服的不只他,其实还有我自己。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接受日式风格那种至白至简;我不确定书柜加上玻璃那种疏离的感觉我是否真的中意;而每到冬天,实木地板的伸缩缝儿里的灰尘都会弄得我无比抓狂,拿根牙签趴地上从地板缝儿里往外抠,甚至成了我涤荡内心思考人生的时间,是我“独享”的减压方式;至于懒人沙发,忘记吧,就当我开玩笑好了。

    是的,这些看似不那么友好的对话,就是装修时的平凡日常。如果这算是吵架,那我相信吵吵更健康。更何况它们让我明白,爱是不去说服。因为真爱,压根儿就不用想要去说服。

夫妻不吵架指南
我一爆发,他们都紧闭嘴巴
不如大大方方吵一架
舌尖上的驯化和斗争
激进派和保守派相互制约
大股东下的第一道命令
为了不浪费眼前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