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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港“8·12”特大火灾爆炸事故，也引起了国际社会专业人士的高度关注。化工产业处于世界领先水平的欧盟，在港口危化品监管、事故预防及应急处置等方面有哪些经验？如何防止重大危险品事故，限制事故给民众和环境造成的损害？带着这些问题，中国青年报记者日前独家专访了比利时安特卫普港务局港监部总监里克·费尔哈根。
费尔哈根代表他个人和安特卫普港务局对天津港“8·12”事故死难者及其家属表示沉痛哀悼，对英勇无畏的救援人员表达了由衷敬意。从事港监工作几十年的费尔哈根表示，在如此严重的事故面前，救援工作是极为艰难的；惨痛的教训一再表明，健全的法制和严格的监管，是杜绝重大安全事故的关键。
安特卫普港是欧洲第三大港，拥有全球最大的港区面积和欧洲最大的石化工业集群及危化品转运中心。世界十大化学品生产商以及道达尔、埃克森美孚、比利时独立炼油厂等大型油气供应商，都在安特卫普港设有工厂、仓库或物流设施。自建港以来，安特卫普港未发生一起危险品重大安全事故。费尔哈根说，确保易燃易爆危险品的安全生产、储存和运输，无疑是安特卫普港务局的重中之重，港监部门根据欧盟及比利时法律法规周密制定并严格执行完善的监管法规及突发事故应对预案。
健全的法规体系
费尔哈根介绍说，欧盟境内所有易燃易爆危险品的生产、储运、使用以及事故处置等法规和措施，都是在欧盟颁布的《塞维索指令》法律框架下制定和实施的。该指令因“塞维索事故”而得名，是欧盟专门针对预防和管控重大有害物质事故的法律。
1976年7月，意大利北部城市塞维索的伊克梅萨化工厂发生爆炸事故，并导致含有剧毒致癌物质二英的三氯苯酚泄漏，造成工厂周边数十平方公里的土壤和植被严重污染，2000余人中毒并接受治疗。由于二英毒性极大，有致癌和致畸作用，时隔30年后，当地居民中畸形儿出生率仍居高不下。塞维索事故震惊了整个欧洲，直接推动了1982年欧共体（欧盟的前身）颁布实施针对特定行业活动重大事故灾害的指令，通常被称为《塞维索指令Ⅰ》。后来，欧盟根据形势变化和新增事故教训，先后于 1996年和2012年颁布了《塞维索指令Ⅱ》和《塞维索指令Ⅲ》，扩大适用范围并完善具体规定。
《塞维索指令》有两大目标。第一，避免发生重大有害物质事故；第二，限制此类事故对人身和环境的危害。指令的主要内容包括：1.设定管理体系。根据风险管理经验，指令规定了一套完整的安全管理体系，要求相关企业遵照执行，以防止事故发生。2. 制定应急预案。工业企业的运营者必须制定企业的内部事故应急预案，并提交给地方行政主管部门，以制定相应的外部事故应急预案。相关企业和主管部门须根据形势变化，对事故应急预案及时进行评估、修正和更新。3. 规划土地使用。欧盟通过总结印度博帕尔事故的教训，认为土地利用规划对于防止重大环境事故至关重要。指令明确要求欧盟各成员国应当通过严格规划危险品工厂和储存仓库的选址，限制事故对周边人群和环境的损害。4. 公开事故信息。指令赋予公众充分的知情权，规定工业企业和地方政府有责任及时向民众公开真实准确的危险品事故信息。事故信息的公开包括主动公开和被动公开两种。5.报告事故情况。各成员国应当及时向欧盟委员会报告事故的情况。欧盟为此还建立了一个大规模事故报告系统以及欧盟委员会工业风险文献中心。6.加强安全监察。为了保证能在欧洲层面上有效执行该指令，指令要求各相关行政主管机关必须建立监督体系，保证每年至少一次进场检查，对高危企业要采取不定期抽查。
费尔哈根说，经过30多年的实践和修订，《塞维索指令》从欧盟层面对涉及危险品的各个方面都已作出了明确而具体的规定。在此基础上，比利时联邦政府2011年修订并实施了最新的《管控重大危险品事故法案》，安特卫普港务局则根据欧盟和比利时政府相关法令，制定了专门针对港区内危险品的安全规范和实施办法。
严格的监管措施
费尔哈根强调，再健全的法律法规，如果得不到严格执行，也只能是一纸空文，这就需要不断加强监管和执法力度。据费尔哈根介绍，安特卫普港务局港监部兼具港务管理和安全执法的双重权力，而生产和储存危险化工产品的企业则是他们的重点监管对象。
全面掌握真实详细的货物情况。安特卫普港务局对危险品的储运设立了严格的监管体系，相关企业必须在危险品进港24小时前向港务局报告详细情况，并且取得比利时政府主管部门颁发的危险品进口及运输许可证。港务局方面与比利时联邦政府危险品管理部门保持密切联系，及时分享相关信息，共同对危险货物实施全程监控，不留任何盲区和死角。费尔哈根说，掌握真实详尽的信息非常重要，不仅可以追溯相关危险品的行踪，而且能在发生爆炸或泄漏事故时，第一时间为救援工作提供准确可靠的决策依据。
严格执行危险品转运和储存规定。根据欧盟和比利时政府法律，港务局对进出港危险品进行分级管理，低风险等级的危险货物一般可在港区内保存不超过10天，特殊情况下经港务局审批后可延长至30天，而剧毒化学品、高危爆炸物及放射性物质等高风险等级货物则必须在到港后立即转运出港，不得停留。对于在港区内储存的危险货品，港务局实施严格管理和严密监控。企业对确保危险品安全负有首要责任，须按照相关规定和标准，建设和维护安全可靠的仓库和存储设施，对危险品进行分类保存，配备经过专业培训的消防队伍和专业设备并制定突发事故应急预案。港监部门对危险品工厂和仓库进行定期检查与不定期抽查，发现问题立即责令整改，对情节较轻的进行罚款警告，对情节严重的还将报告地方检察官追究其法律责任。
不断强化风险意识和专业培训。安特卫普港务局在加强安全监管的同时，与港区内的企业保持密切沟通，通过举行安全防范培训和事故救援演习等方式加强企业和员工的风险意识，将印在纸上的规章制度落实到日常的生产和工作中。港务局还注重总结和借鉴其他国家港口的先进经验及安全事故的教训，结合自身情况不断完善和加强安全培训和管理。
完善的应急预案
费尔哈根说，完善的应急预案是确保事故救援工作科学、有序、高效的根本依据。以比利时为例，联邦政府根据欧盟《塞维索指令》，建立了多层级、专业化、立体式危机管理和应急体制。联邦政府内政部设立危机中心，负责制定国家层面危机应急预案，监控重大险情并组织协调危机救援和处置工作。各级政府、企业、机构根据欧盟和比利时法律法规和国家危机中心的指导，制定不同级别和种类的重大事故应急预案。
应急机制多层次。比利时政府设立危机逐层报告制度，当险情发生后，自动根据事故种类和性质，以及伤亡情况、影响范围、所需物资等因素，启动不同等级的应急预案。比如，如果在安特卫普港区内发生的普通事故且未造成人员伤亡，可以由港务局自行处置；如果发生危险品泄漏或爆炸等重大事故，影响范围可能超出港区，则港务局必须在做出应急反应的同时立即上报安特卫普市，甚至省级乃至国家危机中心。
应急准备全天候。比利时国家危机中心实行24小时全天候应急值班制度，确保随时有28名工作人员在岗，遇有重大险情立即启动早期预警机制和危机应急预案。比利时国家虽小，仍在全国多个地点设有救援物资储备基地，常备大型救援机械、急救药品和设备以及后勤给养物资等，在发生重大险情时，可就近驰援，为抢险救援赢得宝贵时间。
抢险救援分工协调。根据比利时《紧急救援和干预计划》，当重大危机发生时，将在灾害或事故现场设立临时指挥部，下设抢险救援、医疗卫生、现场警戒、后勤支援和信息咨询等5个小组，各司其职并相互配合开展救援工作。其中，现场警戒工作主要由当地警方负责，要求第一时间设立禁区并疏散人群和维持秩序，为救援队伍开辟通道。
险情判断准确及时。救援队伍到达事故现场后，首先要根据实地勘察和资料信息对险情进行及时准确的判断，这是制定和实施救援方案的前提。针对危化品爆炸和泄漏事故，最重要的是要详细掌握现场危险品的种类、性质、数量、具体位置及相互关系等关键信息，必要时需征询专家意见并通报专业防化部队或机构，以采取最为科学安全的救援措施。
禁区划定科学合理。重大险情发生后，危机中心及前线指挥部将首先根据现场情况和情报信息划定“禁区”。主要包括两大部分：第一，救援区（或称红色区域），以灾害或事故中心为圆点的周边区域，是救援的核心区域；第二，控制区（或称橙色区域），包括救援区及其外延范围，主要针对危险品泄漏或扩散所能直接影响的主要区域。当地政府和警方需尽快将普通民众疏散到控制区以外。
信息发布权威、及时。随着网络咨询的日渐发达，危机救援中的信息发布工作越发显得重要，要求当地政府和救援指挥部与新闻媒体保持密切沟通，及时准确地发布所掌握的具有权威性的真实信息，及时澄清不实言论，避免引发社会恐慌。
费尔哈根表示，安特卫普港与中国的关系日益紧密，与多个中国大型港口建立了长期稳定的业务联系。他衷心祝愿天津港和天津人民能尽早从这场灾难中恢复，并愿意为抢险救援工作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本报布鲁塞尔8月21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