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忘了小时候

    我老婆说，她小时候，家里来客人时，无论愿意与否，都得表演节目。这种经历我也有过，最过分的是，和中规中矩的表演相比，大人们更乐意看我出糗。当我笨手笨脚地跳一个傻不拉几的舞蹈，或者唱一首走调了的歌，自己懊恼到脚趾发红时，我的长辈们却开怀大笑，开心到不行。

    再长大一些，看了几本书，觉得自己当时扮演的角色，像极了宫廷王室的弄臣小丑。弄臣是自愿的，而小孩子是被迫的，自己都知道好傻，还必须得卖傻来讨好大人。我和老婆在若干事情上分歧很大，但至少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以后有客人来我家，绝不要求女儿表演节目作为招待的一部分。如果客人就好这一口，作为好客的主人和爱护女儿自尊的家长，没问题，我亲自演，唱歌我肯定跑调，老胳膊老腿也跳不了舞，客官，干脆给您背首朦胧诗吧？

    也许时隔久远，很多成年人忘记了自己当年的成长历程，比如，人在很小的时候，已经很有自尊心了。再比如说，健康成长除了吃饭，好好睡觉也很重要。但我爷爷就不记得这一点。像很多老年人一样，他的问题不是睡不够，而是睡不着，大清早6点不到，已经目光炯炯地坐在堂屋里。我平时上学很累，周末正是补觉的大好时光，只要我早上8点还不起床，或者睡一个长长的午觉，他就能气得发抖，然后对我的前程深表堪忧。现在看来，如果他当年让我好好睡的话，也许，我的前途会更好一些。这样说他老人家，似乎有点吹毛求疵。不过蝴蝶效应，小事情改变大方向，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我年幼之时，最让我受不了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要不是因为你”。这简直是终极大杀器。我考试不好，我不听话，我出去闯了祸，或者没有这些事情，只不过我妈心情不好，都会听到以这句话为开头的长篇训诫。在很长一段时间，我确实为自己而深深自责，觉得自己就是全家最大的累赘、痛苦的源泉。我先是痛苦，继而反思，然后觉得哪里不对劲，最终在上大学时，产生了“难道是我求着你们生下我”的诘问，终于让爸妈都开不了口，那感觉，真是酸爽，耶！顺便说一句，大学是个好地方，不但让我开始怀疑人生，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书可读，让我知道让梨的孔融和提出父母无恩论的孔融，居然是同一个人。

    时光荏苒，我终于也当爸爸了，如果还算比别人家的爸爸强一点的话，那就是我记忆力不错，我记得小时候曾经伤在何处，也不想让女儿再来一遍。只要愿意，一辈又一辈不断继承的恶性循环，能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终止一些。所谓一代更比一代强，作为一个有进取心的爸爸，在对待子女时，再怎么，也要强过自己的父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