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西瓜的样子。绿的皮,不管它红瓤黄瓤,个头大小,有籽无籽,总之是个水分满满、果肉多多的家伙。
真是这样吗?
美国威斯康辛大学的园艺学教授James Nienhuis喜欢在课上带着学生们欣赏一幅来自17世纪的静物油画:非常写实的画面上,西瓜的果肉活像被魔鬼诅咒过,主体是白色呈枝蔓状的若干卷儿,每个卷儿里头勾着一缕浅浅的红,最红的地方就包了一串又大又黑的籽。
这种白瓤瓜没准就是西瓜本来的面目之一——至少是17世纪时欧洲常见的卖相。今天我们很难再看到了。
简直让人忍不住感慨: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代瓜……
说起来,西瓜是一款地道的历史悠久的水果。它起源于非洲,大约四五千年前,埃及人种西瓜已经种得热火朝天。随后沿着地中海一路扩散到世界各地。中国古代也有记载说,西瓜的瓜瓤有红、白品种。
我们现在只能揣想,即便在最早最早的时候,西瓜应该也是一种甘甜可口的水果。欧阳修形容它们“大如冬瓜而味甘”。唐代的一本史书中记载,南朝有个孝子,才5岁,妈妈得了“热病”,想吃西瓜(那时候还叫“寒瓜”),小男孩就到处去找。走着走着,突然遇到个僧人,给他送了一个瓜,孝子就开开心心抱着西瓜回家哄妈妈了。
大人一看这娃回家,抱了个本地不产的瓜,都惊呆了。赶紧顺着孩子的说法去找那个和尚,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只留下孝子的故事入了史。
而园艺学教授James Nienhuis甚至觉得,没准中世纪那犬牙交错的果肉比现在的瓜更甜,因为当时的欧洲人有时候会把西瓜拿来酿酒喝。
忘了说了,这位教授,就爱去博物馆美术馆里看那些几百年前的静物油画。别人看画,他研究植物一路过来都长啥样,也研究得不亦乐乎。他知道,西瓜抵达欧洲的时间可能挺早,但真正能够轻松踏入寻常百姓家的时候,已经是公元1600年左右了。
因此,他给学生们看的那幅画,记录的恰是西瓜刚在欧洲市场上普及时的模样。
在一些学者眼中,西瓜的这种甘甜也是“阴谋”:它们之所以长成这样,就是为了用这味道吸引动物来食用,顺便让果肉里嵌着的那一排排黑色西瓜籽跟着动物们运动的足迹播种到各地。
这种设定很完美:果肉甘甜多汁,瓜子却是小巧而极难消化的。
设想一个西瓜,没胳膊没腿的,被瓜藤拴着也滚不动,就等着来一又渴又饿的动物“啊呜”一口叼起一排瓜子,完了就能去往远方。动物智商够呛,不管怎么仔细折腾,总有瓜子能毫发无伤地随着排泄物重见天日,在阳光雨露中开始新一代的成长。
要不是这么甜,它哪能吸引那么多天使来带它传播呢?
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些被西瓜吸引的动物简直可以在自个儿脑门上出一行字幕:
我们不吃瓜,我们只是西瓜籽的搬运工。
只不过,这一个完美无瑕的设计在半途遭遇了一群机智的无毛两足动物,他们给这个回肠荡气的西瓜史诗新写了一组风格跳脱的新篇章:他们一点不买甜果肉的账,吃瓜时仔细吐籽,甚至把籽也给炒了吃;他们也把西瓜带出非洲大陆,传遍了全球,可偏要顺便再乱点个鸳鸯谱,杂交了一代代,折腾出各种乱七八糟的颜色来不说,还把人家的面貌给改变了。
我们逐渐淡忘,也再不可能重现昔日未经过育种的西瓜。
那些形似镂空的白色瓜瓤,逐渐被色彩鲜艳、满满当当的果肉给代替。那饱满的红色意味着西瓜中的番茄红素含量大增,而如今的育种专家们还在铆着劲儿希望新品种西瓜能多点番茄红素:这是一种能够延缓细胞衰老的营养成分。
只有在园艺课的课堂上,那犬牙交错的瓜瓤依然有人提起。教授指着四百年前的油画吼道:瞧见不,这就是活生生的作物育种历史啊!
它们的变身之旅,还远远没到终点。
比如Nienhuis教授就觉得,再过三百年,也许农学院的学生们该从老照片上学习“啥是西瓜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