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戈壁包围的花土沟能勉强算作市区,那么从花土沟到咸水湖驱车还需要一个多小时,这里沟壑纵横,海拔2750到3560米。一片荒漠中,立着十几个帐篷。每个帐篷都吊着重重的沙袋,但当强悍的沙尘暴来到时,这些沙袋丝毫不起作用。
帐篷被掀了,等风停,继续搭。就像没有路,就先修路,再勘探;失败了五次,还有第六次,对东方物探地震队249队来说,逻辑很简单。
他们的工作是采油的第一步,这也意味着,当他们来到一片处女地时,那里除了荒凉,一无所有。
荣光
英东项目,是这支队伍的骄傲。
英东项目是英雄岭项目的一部分。在青海油田,英雄岭号称“勘探禁区”,对它的地震勘探,最早始于1985年,但多年下来,久攻不克。
接到英东项目,队长刘海涛心里都有点害怕。虽然是身经百战的“老石油人”,内蒙古、新疆的沙漠都没有难倒他,但他还是怕“拿不下”。
第一天到英雄岭东,249队切身体会到了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险法。GPS显示,整个队伍一天的前进距离,算直线距离才1公里。刘海涛坐在山上想:这最大的问题,就是路啊。于是物探队搞勘探之前,先成了修路工。说是路,其实也就比别的地方平坦一点,多几道车辙印。有的地方车开过去,依旧黄沙漫天,紧闭车门也无法阻止黄沙的侵入。甚至在悬崖边,车开过去,半个车轮是悬空的。
但路还是给这不毛之地带来了畅通的血管。
接下来是打技术战。
英雄岭项目复杂,创单个物探项目资产投入与人员投入之最。面对这么重大的项目,249队必须做到精细化,才能保证质量。在项目技术设计时,他们经过了大小10余轮次讨论、修改和完善;在资料解释方面,通过地震资料的精细解释,他们准确地刻画了英东地区的构造细节,力求最大限度反映地下构造的真实情况。
英雄岭,五上五下,第六次,终于勘探成功。
刘海涛说,有一次,上面来了位老专家,说一定要见见攻克了英东项目的队长。“虽然对队长形象稍显失望,但是对我们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刘海涛调侃说,语气透露着骄傲。
英东项目给了249队成功的模式,如今,咸水湖是他们新的“战场”。
孤独
照队长刘海涛的话说,男人30岁以前干物探这个工作挺好。
他年轻的时候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待过,一盆水,洗了菜洗脸,洗了脸刷牙,刷了牙,水还要放在那。“可能那时候年轻,还是觉得很快乐。”他说。
但是物探队往往要深入到最艰苦的地方,成功后又马上要去往另一个地方,这种流动性,让刘海涛觉得,物探队员是没有家的,“这是一个很难受的事情”。
队长还是副队长的时候,手下有一个小伙子,被安排一个人看守中基站,负责保持通信。在高原上的中基站,荒无人烟,没有通讯,没有伙伴。食物倒是供应充足,要啥有啥。两个月后,小伙子下来了,见谁都是:“哎,我请你吃饭,你陪我说说话吧。”
这种苦,对于现在的年轻人而言也是同样。袁英涛毕业于中国石油大学,2012年来到249队。当年,刚毕业的他踏上火车,从济南到兰州,又从兰州到敦煌,当窗外的景物慢慢由山峦变成大漠,他的心凉了。他知道这个行业苦,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惨”。
工作原因,他从来没有在凌晨1点前睡过觉。高原强烈的紫外线晒得他皮肤干燥,耳朵发黑。有一次拿了泡面出去吃,他感慨:在这高原上,肺就像这泡面一样,胀起来了。找对象、成家的事,他不愿意去想,“怕想了就待不下去了”。
如今,刘海涛已是个12岁男孩的爸爸。漂泊无家的那种难受早已被对妻儿的思念与团圆的期待所代替。支撑他的,已不仅仅是年轻时的一腔热血,还有“让老婆孩子生活好一点”。2004年的时候,他在北方一个城市里进行物探,为了在供暖日前完成任务,整个队伍加班加点,作为队长,他45天没有在床上睡过一觉,只能趁着车子在路途中的空隙打个盹。回家之后,这个彪悍的男人就抱着老婆大哭了一场。
柔情
咸水湖的山,都是粗线条,一望无际的黄色,映衬着蓝天白云,简单粗犷。除了偶尔一只黑漆漆的乌鸦,看不见别的鸟儿。沟壑间有水流干涸的痕迹,那是暴雨汇成的河流。这种大雨,可以让土层变得疏松,便于打洞,但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灾难。就在一个月前,一拨物探人员在山上遇到暴雨带来的洪水,队伍从下午4点一直困到晚上11点。
比起暴雨,沙尘暴更可怕。帐篷被掀翻并不稀奇,物探队的大铁门,都被沙尘暴掀翻过顶。
在这样粗粝的风景中,物探队员们心中仍有暴雨和沙尘暴肆虐不到的柔软角落。
在距物探队驻扎之地还有近两个小时车程的英雄岭北,那是物探的最一线,有一个老工人叫尹从玖,四川遂宁人,1991年来到物探队。儿子考上西南政法大学那一年,他高兴坏了,跑去和领导说,能不能加点工资,好供儿子上大学。上面同意了他的要求,多给他支了2000元。面对采访,他话不多,总是笑。和他年纪相仿的一个遂宁大婶,在这里负责做饭,被一个遂宁小姑娘的采访时,她不由地说:“我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女儿。”
面对家人,物探队员们是温柔的。刘海涛说:“我们石油人,到了家,是最温柔的丈夫。”
刘海涛和妻子结婚前,谈了很久恋爱。原因很简单,他太忙,老是请不到婚假。终于有一天,姑娘下了最后通牒:“再不结婚,娶我的人,就不是你了。”婚假休到第8天,队上就打来电话,说有技术问题需要他立刻回去处理,刘海涛只好赶回油田,等他再次见到妻子,是在8个月后。
结婚10多年的刘海涛与妻子感情依旧很好。相聚的时间不多,他说,根本没时间吵架。每到一个地方,他总是不忘学做当地的特色小吃,回家就给妻子做。
队里的地球师陈友杰今年29岁,在249队工作6年了。没事的时候,他喜欢翻手机里的照片,“儿子一周岁啦,会走路啦,会叫爷爷奶奶。妈妈、哥哥,还没叫过爸爸。”他总觉得欠家人的太多。对他来讲,“大炮一响,回家有望”的喜悦与对家人的愧疚总是交替进行。但他现在已经不打算离开249队,这几年轮休的次数增多了,他有了更多的机会陪伴家人。
况且,这么多年了,他已习惯了这片单调的风景。
(中山大学 李姝 安徽大学 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