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比在北京还堵。”从北京回到湖南株洲,胡蝶在朋友圈“昭告”:她感冒了。上周末的一趟IBF中国职业拳击联赛北京之行,让她检验了两件事——用英文在IBF的新闻发布会上代表发言很顺利,说明“美剧没白追”;回家后的训练要专门针对“跑得快的选手”,加快自己的步伐。因为每次遇到“不跟我打,老跑”的对手,胡蝶总觉得憋屈。
倘若让她感到憋屈的人是自己,几年前的胡蝶会用一块白色的毛巾捂在脸上呜咽起来。2012年,一场WBO洲际拳王金腰带资格赛之前,化着浓妆、戴着假马尾辫的拳击宝贝在拳台上摆着姿势,在后台的角落里,戴着红色拳套的胡蝶把头埋进绿色的袍子,一动不动,像一只将要蜕变的毛毛虫。尽管仅有1战1胜职业战绩的胡蝶最终战胜了身为印度女子拳击冠军的对手,但她坦言:“比赛前我有点儿懵,看见对手看我的眼神,我才感觉到在比赛。”没发挥出应有的水平让胡蝶掉了眼泪,“女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拳手哭吧哭吧更不是罪。”爸爸胡继宏伸出手,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安慰她。
这一幕,被记录在短片《胡蝶梦》中,这部记录了胡蝶零星生活片段的短片,在2013年底荣获了第31届米兰国际体育电影电视节短片竞赛单元金奖。然而,成了“女主角”、战绩渐佳,这些变化给胡蝶带来最大的收获,是妈妈对她“退学打拳”的态度由坚决反对转向平和,但偶尔说起当年的决定,“妈妈还是会不开心,感觉输给了我爸,心血都白费了。”平时大大咧咧的胡蝶能敏锐察觉到妈妈的心思,通常她不敢作声,只是心想“要找到机会向她证明,打拳不会比读书没出息。”
对于胡蝶的出路,从事职业拳击推广的父亲和当小学老师的母亲,在拳台和大学两端等待胡蝶的决定。当胡继宏得知女子拳击将首次进入2012年奥运会的消息时,他拨通了女儿的电话,“他说女子拳击在中国起步晚,你比别人接触拳击都早,很有优势,可以冲击奥运。”胡蝶还记得这番利弊分析的话,但当时成绩不错的她刚进入高三,摆在眼前的另一条路是参加2010年的高考。她原本只想“贪图”寒暑假当一名体育老师,但爸爸的电话让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把我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弄出来”,即便从小接触拳击的她早已知道“中国男子拳击都没啥(发展),还谈女子?”
但“从小野惯了”的胡蝶,作业都是是伴着拳手打沙袋的声音完成的,“被洗脑”的结果便是懂得享受拳击的乐趣,“如果我练拳击,会与众不同。”从9岁登台,和表哥打第一场拳赛开始,陪胡蝶练拳的清一色是男生,但她在学校又很受女生欢迎,“谁欺负她们我都会站出来。”可这种“仗义”却让当她班主任的妈妈经常动用“小竹条”,这个女孩因为太淘气甚至被邻居取了外号“咸鸭蛋”,“就是泥地里卤出来的意思。”说完,胡蝶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胡蝶儿时的“霸气”也与爸爸有关。胡继宏曾和别人合作经营过一个拳击酒吧,“每周都有拳赛,有很多拳手。”可惜城市道路改造让酒吧生意萧条,最终倒闭。无奈,胡继宏只能带着拳手回到马家河镇新马村重起炉灶,胡蝶记得,一个上世纪80年代的废弃电影院“被我们‘霸占’了”。可没过多久,十里八乡的孩子都来这里学习拳击、摔跤和武术套路,作为“师父”的女儿,胡蝶有些得意,“谁敢欺负我呀?”每当这时,胡继宏就站出来泼凉水,“你在拳台上可以霸气,但到了拳台下就要学会克制与隐忍,不能让别人觉得你是一介武夫。”
这句话,胡蝶是在正式成为拳击手后才逐渐意识到,从胡抡到讲究战术,她慢慢学会在犯规和挑衅面前能沉住气,“否则就会露出破绽。”于是,她常常凭借在拳台上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去发现对手的弱点,一记勾拳便能让壮硕的男拳手脸上挂彩。所以,胡蝶很喜欢电影《百万美元宝贝》,在她看来,至少女主角最后一场拳赛十分真实,“打到最后,在台上完全不会理会输赢,只有一个要坚持打完的信念,这种时候,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对胡蝶而言,她可以分享23岁女孩“突然想留长发、烫一个大波浪”的变化,也可以简单地把55公斤的自己屡次击倒70公斤对手的佳话,总结为“输了的代价是离开家乡去怀化训练,那天是我生日,不能送自己一个那么悲催的礼物”。同样会在对镜空击时感叹“镜中人真好看,不忍心下手”,又把未知的恋爱调侃作“总会有人瞎了眼”,甚至把自己画漫画、学架子鼓等文艺的一面形容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但她唯独不愿多说的,便是训练和比赛中的苦楚与艰辛,“我可能是全中国最幸福的拳手,不用背井离乡训练,也没有成家立业的压力,所以我必须保证每天都很开心,不要急,不要怕,不要慌,争取打败每一个对手,像毛爷爷说的‘论持久战’,坚持到三四十岁”。
为了女儿的梦想,胡继宏在废弃电影院改造的拳馆旁为胡蝶建了一座小木屋,里面挂着她粉色的拳套,还曾经有一只黄色的小狗,今年小狗娜娜出了意外,胡蝶便把它的形象纹在臂弯之间,带着它跟着爸爸去训练,然后攀上更高的拳台。每次外出比赛,胡蝶都会想念这个陈设简陋的屋子,因为“我们家就是拳馆,拳馆就是家。”
本报北京9月27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