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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毛上有一道模糊的疤痕，有人问起，就说打架时被人砍的——很多男性都喜欢捏造年少时的血性，我也概莫能外。而实际情况是，暖气片烫的。我先天近视，生下来就看不清世界，学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磕到暖气，就在眉间烙下了终生的印记。
“暖气有那么烫？”我老婆虽然是南方人，但偶尔来北方出差，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我只好告诉她，在遥远的北方，暖气有两种，一种叫水暖，就是她见过的那种，还有一种叫气暖，靠蒸汽供热，几分钟房间就热了。缺点就是太烫，烤暖气一定要留神，拿自己的手背做铁板烧的，我见过好几位；房子里还会很干燥，得在地上放一盆水，自然蒸发，保证湿度。当然，很多人也用它来烤馒头、红薯片，味道棒极了，和烤箱烤出来的差不多，也是我当年舌尖上的回忆。
气暖时代，我家还住在国企的老公房里，暖气就像其他福利一样，粗糙但又贴心——给你几乎免费的供热，但温度又是大起大落，十分写意。有时过热，大家都脱掉棉袄，有时又会过冷，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深夜，锅炉房弟兄喝多了或睡着了。
在北方地区，除了衣食住行之外，暖气也成了一笔不小的开支。我记忆中，当时正值国企下岗潮，暖气的福利也没了，每年一进入10月下旬，大家就开始发愁暖气费。因为一户交不上取暖费，导致整个单元断供的事情比比皆是。心思活泛的人，开始想着怎么给家里赚笔暖气费出来，于是，曾经在深夜熟睡的锅炉房大哥——我的爸比，接到了来自南方的电话。电话里的同事在湖北襄樊做水暖工程，混得不错，需要信得过的熟人来帮忙，考虑到我爸平日待他不薄，于是第一个想起来他。
发财的机会，还有同事的信任，让我爸的头脑变得比气暖还热。“襄樊有暖气吗？”正在上高中的我学过地理，知道以襄樊的位置，不可能供应暖气。这么一泼冷水，我爸也冷静下来，最终未能成行。再后来，那位急公好义的同事，因为搞传销失败，从襄樊灰溜溜地回来。南方没有暖气，从此成为我们家族的常识。
上大学新生报到，有位福建的同学担心，北方冬天好可怕。冬天真就来了，让他欣喜的是，有暖气的庇护，天寒地冻又算得了啥。我存心让他大大开心一把，教他头天晚上把洗过的袜子搭在暖气上，第二天一大早，穿上暖烘烘的袜子后，他精神大振，表示有信心迎接新一天的任何挑战。前不久，在某著名问答网站上，我看到了关于暖气的回忆文字，虽然是匿名，但提到烤袜子，以及打盆冷水放到暖气上，第二天水温刚好洗脸这些细节，我断定作者就是这位仁兄。
说实话，我这辈子最冷的冬天，还真是在我老婆的湖南老家度过的，真是冻死本宝宝了。天气湿冷不说，还没有暖气，感觉室内要冷过室外，脑袋都冻得发疼。想到当地夏天又那么热，真心觉得南方人民受苦了。
好在湖南去得不多，一年中的大多数时候，我们住在更南方的深圳，冬天也会变凉，但温度刚刚好，不会很冷。我穿着短裤，站在阳台上，海风包裹着温乎乎的湿气扑面而来，没有任何凌厉之感。天寒地冻的北方，喷着黑烟的烟囱，还有贴在暖气片上烤馒头干的味道，也许，真要与我的生活渐行渐远了。
李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