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康两县,物产丰富,民风淳朴。然一江隔两县,流水阻通途,彼岸相离五十丈,毛坝绕行六十里。百姓隔岸出行,冬忍冰水之刺骨,夏惧山洪之湍急,饱受艰辛,企盼有桥……”
10月4日中午,甘肃陇南康县犀牛江边,镡辉中一家三口正在渡口焦急地等待船匠渡他们过江。镡辉中是康县人,这天和媳妇孩子一起去河对岸看望了成县的老岳父,现在正急着过江回去收割地里的烟叶子。高山上飘着白白的云雾,脚下的江水无声却湍急,空荡荡的一根铁索横亘在江面上,一动也不动。电话里传来的仍然是嘟嘟的忙音。
犀牛江是嘉陵江的上游分支,康县与成县交界的这段江有近百公里长。江边两岸三县七乡,散落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村子,总计约有一万多人口。村里的人要想到河对岸去,除了绕行很远的山路,就只剩下冒险横渡犀牛江一途。横渡省时省力,通常是村民们的首选。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女人赶集、男人种地甚至娶亲都会从江上走。实际上,犀牛江沿岸村庄的大部分成年村民也都掌握了撑船的技术。腰镡村50岁的村支书撑筏子过江,灵活得像个年轻人。他说:“过河都是我自己撑着杆子划过去,有的时候碰到了急事,脱了衣服也能游过去。”
虽然村民们已经对乘筏子渡江习以为常,但这依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镡辉中所在的是迷坝乡刘河村槐树坝渡口,上游10公里左右的土蒿村才有另一个渡口。忙完农活,66岁的老船匠于志贤就会在那里的岸边等着。过河的人只要给他打个电话或是喊上两声,他很快就会出现在筏子上。于志贤祖辈三代都是船匠,他一天能渡十几趟,每人收费两元。但是10公里之外的镡辉中一家人只能留在岸边碰运气,等待着船匠接他的电话。
土蒿村72岁的老支书镡笃,在村里当了三十多年干部。他记忆中,人或牲畜被江水冲走的事故不下百余起。给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发生在1998年,有5个人牵着一头牛渡江,筏子到了江中间的时候,牛受惊弄翻了筏子,人和牛都被江水冲走。“那时候全村的人都出动了,却只捞回了4具尸体,这事儿后来还上了报纸。”最近的一次事故则发生在去年夏天,因为江面上挖沙,留下了许多暗坑,一个年轻的工人在江里洗澡冲凉,不小心掉进了暗坑里淹死了。“如果有桥就好了,不会出这么多的事故。”镡笃说。
腰镡村向北42公里处的老庄村也有一个较大的渡口,筏子常年在百余米宽的江面上穿梭。段勇和朱有学是老庄村的村民,现在都在村边盘山路的工地上打工。去年11月,段勇和两位同事背着40斤炸药和100斤馒头从渡口过河,由于同站一侧导致筏子失去重心,三人一同落水,后被救起。朱有学则是去年骑摩托车过江的时候,由于车太沉压翻了筏子,幸好被人救起,但是摩托车却发动不起来了。
犀牛江上并非一座桥都没有。位于毛坝村的犀牛江大桥是一座连接成康两县的公路桥。由于“兰成渝”输油管道横跨江面,管道所属的公司索性顺着管道架起了那座桥。2000年桥建好的时候,桥头立起石碑道出了两岸村民多年来过江的艰辛:“成康两县,物产丰富,民风淳朴。然一江隔两县,流水阻通途,彼岸相离五十丈,毛坝绕行六十里。百姓隔岸出行,冬忍冰水之刺骨,夏惧山洪之湍急,饱受艰辛,企盼有桥……”
但大部分远离这座桥的村民渡江仍然只能依靠筏子。比如距离犀牛江大桥33.5公里的迷坝乡腰镡村的村民们就沾不上那座大桥的光。为了村民过江,村里想了各种办法——10年前村里花钱修了一个简易的过水路面,但没过几年就被洪水冲毁了;3年前,村里花了3000元从淘金客手中买来一艘铁船,然而由于后来对河岸进行水泥硬化,导致沉重的铁船搁浅废弃……直到现在,村民们最常用的过江方式还是皮筏子。
对岸成县交通局副局长郭凤祥向《中国青年报》记者解释:“县里早就有修桥的想法,但是由于地理环境比较特殊,资金错位大,加上需要和康县之间互相协调,所以一直没有修起来。但村民私自撑筏子过河是不允许的,因为没有渡河的审批执照,所以我们每年都要按照交通水利运输的条例前往现场治理”。康县交通局重大项目协调办公室的郗主任则告诉记者,他并不知道犀牛江上有人用筏子渡江。
槐树坝渡口,镡辉中已经在电话这头等待了20分钟,船匠依然没有接听。他想着家里急待收割的烟叶子,有些不耐烦了,索性朝对岸高喊:“撑船老哥,快来啊,我们要过去!”喊话是最初村民们联系船匠渡河的方式,有了手机后就很少有人用了。船匠会把手机号留在岸边的牌子上,方便联系。没想到镡辉中喊了几声后,船匠真就出现在了对岸。船匠回家吃午饭,手机落在家里……
“要是有座桥就好了……”上筏子的时候,镡辉中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