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子必须变成公司才能发展吗

    西江千户苗寨位于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山县东北部的雷公山麓，由十余个依山而建的自然村寨相连成片，是目前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苗族聚居村寨。

    从郎德到西江有两个方案，一是先回到凯里，再从凯里坐大巴车去西江；二是直接从郎德包车去西江。我们一行4人，包车一共150元，比较划算，比往返凯里贵不了多少，还充分节省了时间。

    另外的考虑是安全。7月，黔东南地区经历了一次较大规模的洪灾，道路被水冲垮，寨子里停水停电，很多当时在西江千户苗寨的游客被困数日无法离开。我们去的时候虽已是8月，但路况依旧不佳。

    两个寨子之间大约需要半个多小时车程。西江千户苗寨门票为100元/人，学生票50元/人，过去的大门在村寨门口，现在把售票处搬到了距离寨门几里地远的地方，这就需要坐摆渡车。摆渡车可以通行到寨子主街的入口，从那里又可以搭乘另一路摆渡车，到达观景台。

    我们在主街的入口处下车，沿着街巷往里走，路边的景象与预想差不太多，都是门店，贩售各种工艺品、小商品、小吃等。街上播放的音乐，有苗侗风情的歌曲，更多的则是内地的流行音乐。

    不过，店铺的主人大都不是西江本地人，有的来自周围的苗寨，也有的是外省老板。我们向寨子上面走了一段，进入一家银饰店，店主人正在打造上海客户定制的银饰。他自己不是本地人，而是租下这个店面经营银饰。他的主要客户则是来自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酒吧、茶餐厅的老板，需要银器作装饰。他还介绍，自己的店面每年的租金约40万元，而“山脚下的店面太贵，要100多万元，租不起”。

    走进一家销售刺绣的小店，看店的女孩也是在这里打工，她和店主都不是本地人。店里的刺绣都是从乡下向老人收集的，无论她自己还是老板，都不会制作刺绣。

    沿街店面的本来主人，把房子出租之后，基本是坐享其成。也正因如此，听闻寨子内部在旅游开发之后因利益分配不均产生了矛盾：住在山下河边的居民从旅游开发中迅速获利，收入猛增，乃至自己的田地都不需要再耕作；而山上的居民则几乎没有获得任何好处，西江的旅游规划基本就是山下的一条主街，往山上走几十米便游客寥寥，不用说更靠上的住户了。山上和山下的同寨居民之间为此矛盾重重，山上的人认为这种分配方式并不公平。

    但不公平似乎又是相对的，比如这次洪灾，受灾最严重的恰恰是山下的住户。据说离河边最近的一些客栈全部被淹，损失惨重。让人不得不相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因为受洪水的影响，当时西江千户苗寨许多地方尚未通水。我们本来计划在这里住宿一个晚上，头一天接到了客栈老板发来的短信：“西江洪灾后90%地方停水，客栈有备用水，是否需要住宿请确认（不需要可以退款），确认后不可退款，谢谢！”打过电话去，老板坦言，备用水只是基本生活用水，洗澡肯定无法满足。我们随即改变行程，晚上就赶回凯里市。

    对西江千户苗寨，我有一些基本预想：繁华的街道，接踵的人群，热闹的风情，雷同的低劣工艺品……基本上能够想象出来的旅游景点面貌。制定要住宿的计划，不是因为喜欢这种模式，而是要体验一把，但现在连水都没有了，也就没有体验的必要了。

    西江的开发中引入了资本运作模式，2009年成立了“西江千户苗寨文化旅游发展有限公司”，并设立了景区管理局。由于投资巨大，必须采用收取高额门票，加上店面租金等方式，以期收回成本并有所盈利。门票收入的15%归西江村所有，作为传统建筑保护奖励基金。这些资金，根据住户对建筑保存的好坏进行评级后再分配，比如保持全部木房的为佳，砖房之外用木料包装的为次级，砖房未进行包装的则不给分配奖励基金。类似郎德上寨，西江也有景区门口的迎宾仪式，参加表演的老百姓能够获得少量报酬。

    但这种鼓励保护传统建筑，鼓励参与表演的做法，对于一般家庭而言，并没有实际的吸引力。即使建筑保护得再好，每年从中获取的收益也不过三四千元，相当于外出务工一个月的工资而已。

    毕竟，西江苗寨的最大特色不仅是其建筑，而是寨子的整体生活风貌，即建筑、山水景观、农田、人文生活等各方面构成的一个有机整体。如果说郎德上寨的问题是“见物不见人”的话，那么西江千户苗寨的忧虑则是“见人不见物”，游客爆满且与日俱增，表演成分愈演愈浓。有的当地人对我们说，现在旅游开发，很多人靠此发家致富，但村子的生活被彻底颠覆了，更重要的是，这种情况还能够持续多久，大家心里都没底。

    我们在公司的公告栏中看到，各项规章制度齐备，奖惩措施周详，甚至连鼓励员工使用西江自己的微信公众号都要专门发个公文。如果仅从公司运作上看，这里还是非常符合现代企业的发展模式。但问题是，一个村子，真的必须变成一个公司才能发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