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荒郊古木,寒隧陈荄”八个大字的宣纸缓缓展开,苍劲有力古意扑面,这是84岁的著名书法家沈鹏先生刚刚送给杨波的——为了帮杨波实现“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完成资助十万贫困子弟”的愿望。
杨波,北京艺术传媒职业学院院长。从1988年,他将赚得的人生第一桶金——翻译外文书籍的2000元稿费捐给中国中小学幼儿教师奖励基金会开始,已经坚持向贫困孩子捐赠27年。除了沈老,很多当代顶尖书法家,像启功、刘炳森、刘大为都将作品托付杨波,让他义卖,将善款用在老少边穷的孩子们身上。
新的拍卖会将在年底举行,杨波在北京凤凰岭的办公室里忙碌。说是办公室,其实是挤满了卷轴的仓库。那一件件价值连城的作品,寄托了多少书法家、国画家的扶贫善心,也是杨波20多年的执著积累。
十万八千里的十万工程
诚信之国从自己身边建立
许愿容易践诺难。
记者翻看了杨波厚厚的三大摞汇款底单,27年,他每年坚持给贫困县的教育局、县一中寄钱。到今年,几乎是一个学校、一个县1.5万元,天南海北20多个。“您有名有姓资助的学生有多少了?”杨波说,1000多名。那离10万名岂不是有十万八千里吗?
49岁的杨波却充满自信。即将拍卖的作品均出自现当代顶尖书画大家之手,近3000件。其中有很多都是杨波的文化公司多年收藏的齐白石、关山月、范曾、欧阳中石、刘大为、张海、陈昔未、王乃壮等众多名家作品。
他坐在硬邦邦的沙发上,美滋滋地打量着一幅幅字画,像个孩子一样感叹:“你说多美呀,多漂亮啊!”在别人看来,这些是艺术品,是名家墨宝,但在杨波眼里,化作的是一个个读书的孩子。
年轻时的杨波很有商业头脑。他办过英语培训学校,做过网络公司,投资家人开过餐馆,但后来为了公益办学,只剩下现在的那家文化公司支撑学校的开支。
1994年11月,本着“发展人类教育,提高民族素质,济困扶贫,为社会培养合格人才”的宗旨,杨波创办了北京圆明园学院。2014年,学院由财经类院校转型为艺术传媒类院校,并正式定名为北京艺术传媒职业学院。
为了助学,杨波一直未婚,成了他妈妈的心病。最近他又把北京城里一套241平方米的商品房典当了。有个观察了他20年的媒体朋友评价:“这么一笔笔的捐款,只有独身的人才能当这个烈火金刚,要是有了孩子有了家,经济也不自由了,怎么也得先给孩子留啊!”
杨波的痴,既让人叹息,也让不少书法家慷慨相助。
书法家李铎先生题写“十万工程,功德无量”,书协主席张海为他的十万工程,一次撰写了3000余言。刘炳森曾专门写了一幅字落款是“小民舍主者乃杨波仁弟也”。一位书协副主席,见到他就说,你的面相一看就是忠良,你说吧你让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
过去听说过杨波校长,但总是疑惑,他有什么魔力,让那么多书法权威、教育名家长达十多年二十年地为他挥毫泼墨?
杨波认为自己靠一个“诚”字打动名家,“人们都抱怨中国人这些年骗子多,没有诚信。民办教育领域也是出了很多事,很多人就为了现金流,眼里没有‘长利’。搞教育的人不能随波逐流,我要在自己能影响的范围内建立一个诚信之国。”
沈鹏先生近20年持之以恒义务为杨波的公益办学慷慨相助,杨波一直觉得非常感佩,琢磨着怎么感谢老先生:“人家缺什么呢,什么也不缺。”
有一天他灵光闪现,与沈鹏先生通电话:为了感谢您的公益助学,我想将校园里一个5层楼的建筑以您的名字命名,用您的艺术成就激励更多的孩子,请您题词!沈鹏先生很开心,却摇摇头,“哪里有自己给自己题词的道理”。后来,杨波反复琢磨:要不请多年支持学院公益办学的邵华泽将军给沈鹏楼题词吧。沈鹏先生是中国艺术方面的权威,邵华泽将军又是传媒的权威,这样,不是珠联璧合吗?不出所料,沈鹏先生与邵华泽先生都欣然允诺,美事促成。
从喧嚣到沉默的十万工程
杨波原来不是个低调的人。
1995年8月,一个念头忽然闯进他的脑子,“我要在有生之年帮十万个有名有姓的穷孩子减免学费生活费!”在他的游说下,许多书法界、绘画界的名家,都将作品交给杨波,襄助他心心念念的“十万工程”。那一年杨波举办了一系列活动,邀请李鹏、李岚清等国家领导人支持他的公益活动。杨波的募捐会,名流云集、大腕穿梭,著名艺术家启功、关山月、沈鹏、刘炳森,教育家季羡林都在为他出力。
但杨波没想到的是,世界上并非好人好命或者好心好运。他的人生急转弯来了。
2007年,有教育情怀的杨波要办职业学校,就必须按国家要求征地。这难度,出乎想象。无论他认识什么大人物,他是什么名人的座上宾,这时都没用了。过五关斩六将,凤凰岭150亩教育用地好不容易征下来,但里面几十户的农户还要安置,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在人生的低潮,不时有人问,杨波你这样到底什么目的?是为了出名?你的资源在这,只要不做教育,干什么不行?
杨波想不通了:我一直在捐资助学做善事,办职业学校也是在为国家培养人,这个职业学校也是公益办学,掏几千万上亿征的地按民办教育法也是国家的资产,为什么还是那么难?
2008年的一个晚上,他在朋友家睡到半夜,忽然心中慌乱头脑空白。打开窗户站上去,一阵凉风吹来,他忽然浑身一颤,“我这是在干啥”。
出生于江西农村的杨波,有8个兄弟姐妹。他老七,最有出息,走出了大山。家里孩子多,杨波是大家庭的希望。
“理想没实现,就想不开,怎么连这点责任感都没有?”他连夜给医生朋友打电话。第二天,在301医院,他被确诊患了抑郁症。医生给他开了一堆抗抑郁的药。
为了摆脱对药物的依赖,杨波开始健步。每天坚持在凤凰岭的清新空气中快步走10公里。他要用健步的瘾克服对药物的瘾。
有时,杨波一边走一边念叨,做好事难做好人难,做公益难做教育也难,“我比唐僧还难啊”。
等10公里走完了,杨波又开心了,“我一个农村孩子来北京上学,创办了民办大学,又有那么多有识之士支持,有什么想不开?已经很知足了。”
又是8年过去,征地的烦恼并未结束,拆迁的价格反而猛增。
今年,杨波负债3000万,却还捐了100万元给贫困孩子。虽然捐款额度比当年增加多少倍,但他的募捐和捐赠都不再像当年那么声势浩大敲锣打鼓了,杨波变成了低调的人。
“播种班”给底层孩子希望
从1988年至今,杨波和他的学院先后与团中央、全国学联及北京市教委一道,资助了陕西延安、湖北黄冈、贵州遵义等十几个革命老区、贫困地区以及新疆、西藏等边疆地区优秀学生数千人,减免本校学生学费上万人次,总金额达千万元。
在杨波办公室的门楣上,是季羡林先生题写的“播种者”的牌匾。季老先生曾在信中这样写道:“小友杨波是个播种者,我潜心默念:我们国家能够多出几个这样的播种者。”
从这个学年开始,杨波与新疆鄯善县教育局签订协议,在鄯善县一中建立一个“双语教学播种班”,无偿资助50名家庭贫困、品学兼优的少数民族学生,每人每月资助生活费500元,为期3年。协议捐款总金额是90万元,目前第一年捐款30万元已经到账。教育局近期已将受资助学生名单传到北京传媒艺术职业学院并审核通过。
去新疆之前,不少朋友劝他,那边不安全,别去了。所以杨波到鄯善招待所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打鼓。
但从招待所到鄯善二中,杨波还是坚持步行过去。“当地人真的是很淳朴很友善,那里的孩子有不少很苦,跟我们在农村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
今年,北京艺术传媒职业学院招收了38个藏族孩子和两个维吾尔族孩子。他减免了这些少数民族孩子3年的所有学费伙食费,还送了文具、书本。
在学院对学生们做的调查中,最后一道题是:如果学习取得了成绩,你最希望告诉谁,感谢谁?
在民族学生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中,最多的回答是,感谢习主席感谢共产党或者感谢祖国。杨波为此很得意。
在当今中国,不少教育者以把孩子培养成精英,送出国为荣耀。杨波说,我就是要给底层孩子一技之长,给他们希望,让他们感谢国家忠诚国家。也许,他们将来成长的路,会像我一样曲折,但总能坚持下来,保持初心,“这,在我看来,是更重要的教育”。
现在只能睡在办公室的杨波说,他枕边放着《西游记》。唐僧难道不是好人?吃素、不杀生、不近女色,西天取经也是为了造福大唐。但他就顺利吗?九九八十一难,一个接一个,从没停止。“我的十万工程,做过一些好事,但要做更大的好事,就要战胜更大的困难。”杨波坦然面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