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伟记得考上厦门大学那年,村里人“为了沾点他的好运”,他老家门墙上的砖总是一夜之间“几块就不见了踪影”。毕业几年后再回老家时,从小最疼爱自己的奶奶却忍不住指着他哭道:“我这孙子怎么读书读傻了!”
在北京漂泊11年,他换了11处住所,每次都是与人合租在十来平方米的小屋里。
最初几年,他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很少买衣服,身上没有一件超过200元的“奢侈品”。他唯一感到自己“富有”,只在读书写作的时候。
那时由于没有电脑用来打字和上论坛,张宏伟经常清晨6点就起床,为的是赶上一家网吧7点到9点的免费上网时间。网吧距离国家图书馆很近,上网之后他就去看书或写作直到晚上9点闭馆。
他住的地方“很简陋”,窗户关不紧总漏风。每逢夜里精神兴奋,他就蜷缩在被窝里写作。
11年里,大部分时间他都这样度过,唯一的成果却是10本“不合市场胃口”的书。
曾有一位高等教育出版社的编辑想要帮张宏伟出版《推开天空的月亮门》。这是一本张宏伟用6年时间写作的童话寓言集,编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他“能将故事改得更符合市场口味,语言不要过分玄乎”,但他却一脸通红地回道:“你不懂我的文学就罢!”
他的表哥知道他“文笔不错”,想给他介绍几位出名的商人,让他给写传记,但是他刚听到“商人”这词就立马阻断表哥的话。他的街坊邻居也有通过他母亲找他帮自己小孩代写论文,每篇出价上千元,但是在电话里他却“语气很重地”告诉母亲,“不要再给我打这样的电话”。
他不看言情、不读仙侠,“向往永恒”,一心沉迷纯文学,想要成为马尔克斯、贝克特那样经典的作家。他觉得“市场充满了欲望”,但“文学需要把生命放进去,真正的热爱不讲回报”。
小时候,他就是一个爱看故事的孩子。那时他蹬着凳子研究完爷爷家老房子所有的糊墙纸,又透过摇晃的钟摆痴迷地窥视贴在老钟里面的彩图书页。看完故事后,他还喜欢逢人就讲故事,连奶奶上厕所他都在后面紧追不舍。
他立志,“大学要读中文系!”但没想到,填报厦门大学中文系的他,却因为分数不够,被调剂到行政管理专业。结果他常“翘本系的课”,去蹭中文系的课程。大四那年考本校中文系研究生时,他的专业成绩名列第二,只可惜那年“英语太烂”。
后来工作时,他找到厦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策划。一心以为能在工作中继续自己文学梦想的他,没想到接到的第一个任务竟是帮一家“性保健用品”公司宣传产品。习惯文学思维的他老用“穷酸文人笔调”写商业化的广告文案,结果业绩一片惨青。
一天吃饭,他脑海里突然响起许巍《完美生活》的旋律,“青春的岁月,我们身不由己。只因这胸中,燃烧的梦想……”哼着哼着,他的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他突然觉悟,自己要的还是那种“可以自由自在地让文字跟随思想天马行空”的完美生活。
2004年,张宏伟坐30多个小时火车,来北京追文学梦。结果一下火车就被两个大妈骗走了自己身上一半的现金。
2006年,相恋4年的女友说他“越来越像北村小说《鸟》里的诗人,只晓得做文学,看不清现实”,跟他分手了。家人还催促他要么考研,要么赶紧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舅舅说他“不务正业”;妹妹也笑他“简直就是个火星人”。
去年过年时他回了老家,几个亲人追着他问,“宏伟啊,你还在搞你那鬼文学么?”他不说话只微微笑。
不少曾经的“战友”放弃文学改行去经商,但他仍然抱着一把吉他,弹唱着歌,天南地北地摆摊卖自己的自印书集。
“他们不会懂,文学是我本质的一部分,剥离了文学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他说,“有时梦想就像雾中风景,雾蒙蒙地看不清,但你还是得去寻找去追求,就像等待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