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岁的吕敬一没有想到,自己在东海上的大陈岛一待就是20年。
20年前刚到大陈岛时,还没上岸他的心就凉了半截:码头就是几根水泥桩子,几座盖着篷布的破房子孤零零地立在山上,连队的卡车坏了,11个新兵坐着锈迹斑斑的拖拉机一路颠簸到了雷达站营区。
十几年后,当有机会调离大陈岛时,他却选择留下来,因为“这么多年,这么多战友,待得有感情了”。
20年里,吕敬一始终坚守在雷达阵地上,就像斑驳墙上的红色标语所言:扎根大陈岛,当好千里眼。
1年至少多工作730个小时
尽管曾没上岸心就凉了半截,但吕敬一经常提起刚到连队时的情景:“二三十个人在门口迎接,挺热烈的,我心里一下子好受了很多。”
以后的日子里,虽然条件艰苦,但身边的战友都很关心他,这让初来乍到的吕敬一工作起来格外积极。“我这个人就是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他后来说。
大陈岛远离陆地,高盐高湿,一年有4个月是大雾、大风天气。在这里,来自黑龙江的吕敬一遇到了很多“新鲜事”。
以前岛上没有银行,工资都是发现金。隔段时间战士们就把钱拿出来晒一晒,否则就会发霉。连队一有战士下岛,战友们都托他去存钱,所以下岛的人都揣着“巨额现金”。
刚上岛时,吕敬一总感觉大陈岛和外界存在“时差”。
报纸要一个星期才能看到,包裹从邮局寄到家至少要半个多月,连打电话都要到码头上的邮局,“为打8分钟电话,来回得走两个多小时的路。”
上岛两个月后,吕敬一感觉胸闷,但始终查不出病因,后经专家诊断是单一环境的癔症,“简单说就是自己想出来的病”。在医生的建议下,他常跑去海边吼一吼,释放内心的压抑,然后再接着开始紧张的工作。
吕敬一所在的雷达站担负着东海方向对空警戒侦察任务,常年24小时保持二等战斗值班。对雷达兵来说,开机就是战斗,荧屏就是战场,键盘就是钢枪。作为雷达操纵员,吕敬一要在雷达方舱中紧盯屏幕,从密集的回波丛中发现并上报空情。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识别空情,他每天早上4点起床,背资料、记数据、练测报,背得口干舌燥,一天喝好几壶开水,甚至喉咙出血、化脓。白天,他在不足3平方米的雷达方舱里反复训练。夏天方舱内温度高达40多摄氏度,他的衣服“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有战友给他算过一笔账,按照他的工作强度,每天早起1小时,晚睡1小时,他1年至少多工作730个小时。很快,吕敬一就成为一名优秀的雷达操纵员,入伍第一年,他就被评为优秀士兵,这在连队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雷达是他最亲密的“战友”
有一次,吕敬一和两名战士担负值班任务,雷达显示屏边缘突然出现一个时隐时现的小亮点。他仔细观察信号,迅速计算出它的飞行高度超过1.7万米。平时早已把各机型的飞行高度、速度等参数牢记在心的吕敬一立刻判定这是某国某型高空侦察机。
“可是该型高空侦察机早在1989年就停飞了!”话刚一出口,就遭到两名值班战士的质疑,“班长,空情报错可能要挨处分,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吕敬一拿出资料本仔细比对后坚决地说:“没错,就是它!上报吧,如果报错了我一个人承担责任。”
后经证实,出现在雷达上的飞机正是某国高空侦察机,该型机停飞后首次重飞就被吕敬一逮了个正着。
多年来,经吕敬一上报的空情超过几十万批,准确率100%。“这20年里,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站好每一班岗,掌握好每一批空中目标,成为名副其实的东海‘千里眼’。”他说。
在大陈岛当兵20年,雷达始终是吕敬一生活的中心。他每年至少在岛上待200多天,每天都要和雷达打交道。20年里,他操纵、维护过5个型号的雷达。在他眼里,这些雷达就像久经沙场的老兵,是他最亲密的“战友”。
除了操纵雷达捕捉空情,保障雷达安全也是他们的职责之一,而台风是对雷达最大的威胁。
雷达站靠轮船补给物资,一旦遇上台风,补给船少则停航一个星期,多则半个月,战士们种的菜也被刮得干干净净。“一旦蔬菜、咸菜吃完了,补给再不来我们就只能吃酱油拌饭了。”吕敬一说。
他记得,第一次遇到台风时,自己正在招待所照顾一个受伤的战士,“眼睁睁地看着窗户玻璃慢慢变凸,嘭地炸开,真的很恐怖!”
虽然加装了球型的防风罩,但雷达仍有可能被强劲的台风吹倒。每次台风过境前,吕敬一和战友都要把巨大的雷达天线拆下来固定到基座上。
拆雷达天线时,他经常冲在最前面。在毒辣的太阳底下作业,他的脖子、胳膊全被晒得黝黑。吕敬一认为,兵龄越长,惰性越强,所以他“每年都用新兵的要求来对待自己”。
尽管经常经历十几级的飓风,但在吕敬一和战友的守护下,20年间没有一部雷达受到过台风的伤害。
去年6月,吕敬一被评为全国首届“卫国戍边英模”,受到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接见。
带兵严格,生活中却是“暖男”
从2000年以后,吕敬一开始做代理排长,一干就是15年。
“把我的兵往人堆里一放,别人就能看出不一样来。”对于带兵,吕敬一颇有自信。他带的兵风纪扣必须扣紧,不管坐立都要求姿势端正,“连吃饭都一样,必须把碗端起来。”
在大家的印象里,吕敬一是个“倔脾气”,做什么事都要求有板有眼,带兵也非常严格。一次,他去其他雷达站送兵,一名他曾经带过的士官在这里担任电机分队长,正手插裤兜跟站长讲话。看见吕敬一来了,这名士官立刻把手拿出来,立正站好。
对于雷达操纵业务,吕敬一更是要求严格。“但他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肯定首先做到。”雷达操纵员贾国有说。
贾国有记得,2013年考核集训,早上6点起床,天冷大家不愿意起,但吕敬一5点就起来了。“一开始我们不知道他早起干嘛,到了第3天才明白,他一直在外面背理论。”从此,集训队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赖过床。
还有一年模拟训练,因为软件刚刚更新,大家操作不熟练,导致精确度比较差。眼看旅里的训练考核一天天临近,吕敬一一次次打电话询问哪个雷达站的成绩好,并自费过去学习,再把训练方法教给战士们,把大家的成绩提了上去。
有的新兵分来时文化程度低,背理论有很多字不认识,吕敬一就天天拿着字典陪着他练,直到他全部看懂为止。还有一个海南的新兵口音很重,测报口齿不清,他又一点点地教普通话。后来这个新兵的测报既快速又清晰。
在生活中,吕敬一是一个公认的“暖男”。新兵刚上岛,吕敬一会为他们提行李、整理东西、嘱咐他们晚上给家里打个电话。遇到战友过生日,他会亲自煮一碗长寿面。此外,他基本上会选择夏天休假,把春节休假的机会让给其他战友。
在爱人陈卫平眼里,吕敬一踏实能干,心地善良,有责任心。“他休假时把家里的家务全包了,归队前还包饺子,把冰箱塞得满满的。”
5岁的女儿吕子悦也特别喜欢爸爸。平时在幼儿园里,她经常会跟小朋友“一本正经”地说:“我爸爸可是在大陈岛当兵的!”今年9月3日,吕敬一受邀参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观礼,女儿在家里站在电视机前对妈妈说:“快给我和爸爸合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