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和故事

    生活在烟雾弥漫的北京，除了盼望大风速来，只能翻看身在异乡异国朋友们的朋友圈，一边看着各种虐心的蓝天白云照片，一边回忆着之前旅行中的风景和有趣的事，忽然发现，除了风景，美食美酒带来的味觉上的回忆，也已经成为每一次旅行的一部分，与那些故事和照片揉在一起，难以分开。

    对朗姆酒最直接的记忆是在墨西哥边境小城Tijuana。尽管和美国的圣迭戈一墙之隔，这里却是完全不同的地方。朗姆酒的味道，就像我眼前的这条街道一样，热烈、热情、热闹，似乎永远都不会安静下来。其实朗姆酒并不是墨西哥人的第一选择，龙舌兰才是，只是对于我和朋友们，龙舌兰过于强大，加上美国朋友的安全警告，没人想醉醺醺的滞留这里。另一个选择朗姆酒的原因，则是来自那些加勒比海盗的故事。美剧中生活在拿骚的海盗们打劫归来，上岸后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寻欢和朗姆酒。事实上，海盗们对朗姆酒的依赖更多。如果无法提供足够的朗姆酒，无论杰克船长还是黑胡子，都无法指挥他的船员们忍耐海上危险又无聊的劫掠生活。有趣的事，为了对抗这些海盗们，远征至此的英国皇家海军，也同样每天分发朗姆酒给船员，战斗前壮胆，打赢了庆祝，战败了要给伤员治疗，都要喝上一番，从这个意义上说，朗姆酒当之无愧是海盗故事的第一配角。

    波尔图酒的命名简单直接，就是产自波尔图。这座葡萄牙的北部小城，像穿城而过的杜罗河一样平静，著名的sandman波尔图酒就来自这里。站在河岸边就能看到sandman酒庄，门前的巨大的木质广告牌上，是一个黑色斗篷裹身、头戴黑色宽边帽的“佐罗”，这是sandman的商标。波尔图酒看上去有些类似红酒，但糖分则远高于红酒，这样的甜味让它更多作为餐后酒。彼时同游波尔图的友人和我，并不遵守这样的规矩，基本是当佐餐酒来喝。友人当时刚刚离婚，心情低落到要服用抗抑郁药的程度，出行也有调节心情的意思，喝起酒来并不加以节制，加上波尔图酒味甜，喝下两三杯基本没有什么感觉，所以时常处于略高于微醺的状态，声音洪亮、性格外向，以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为己任。一日恰逢当地某节日舞会，此友借着酒劲舞了半曲《江南style》，在热情的波尔图人眼里中国人和韩国人模样差不多，也就把他当成了山寨鸟叔，各种鼓掌喝彩。旅行结束后的半年内，此友迅速找到了下一站幸福，重组家庭，但不久之前又听说又有了新的严重家庭矛盾，情绪不佳，我心里阴暗的想，也许他又要想念给他带来欢乐的波尔图酒了吧。

    酒不同，地方不同，心情不同，故事也不同。有一些印象深刻的故事其实也很普通，几年前，在安徽某小城，随友人回老家。友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还有一兄一姐，如今都已成家，自然一大家子人要热闹一番。晚饭时，友人拎出两瓶家乡人都爱的古井贡酒，也是父亲平时舍不得喝的，来招待我这个远方的客人。家乡酒和家乡话放在一起虽然和谐，但我基本听不懂他们谈些什么，只能听懂朋友老母亲常常说的“回来就好”。

    后来朋友告诉我，多年前大学毕业时，父亲希望他回到家乡工作，也托人替他找好了门路，政府机关的普通职员，希望他工作稳定早早结婚，而他则找到了一份在深圳的工作，那份职位要求入职培训半年后，去白俄罗斯的项目工作至少两年。朋友说，那年春节，父子两人因此大吵一架，大年初二他就回了学校。后来毕业入职出国，三年多时间，再没回过老家。每次打长途电话回家，父亲也只说，“自己照顾好自己，你跟你妈说吧”，再没有多的话。母亲告诉友人，父亲有时会一个人倒上一杯友人给父亲买的古井贡酒，看着多年前的一张全家福默不出声。

    后来朋友父亲病重住院，不能说话，他身在国外也没法回来尽孝，直到病逝，父子两人就再没能多说一句。朋友说：“现在想到他，马上想到的就是那句话。让我说，他们那辈人，最不明白的就是怎样和家人表达感情……其实我也不会。以前家里吃饭，哥姐也不会特意准备，一般有什么酒就喝什么，父亲总说还是家乡的古井贡酒好喝。可现在每次家里吃饭，哥、姐和我都只拿我们家乡的酒，从来没人提这事却成了惯例。也不知道我们这辈人和他们那辈人之间，究竟是谁不懂谁？”

    （赵金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