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书单上没有书名号,只有国家和地区名。开书单的女人野心很大,她想阅读全世界。
英国女作家安·摩根相信,书柜很八卦。它不光能透露一个人的阅读志趣,还能说出你是个啥样的人。
几年前的某一天,摩根就跟自己的书柜深度交流了一下。当她的视线扫过一排排书脊,又掠过一帧帧封面后,她仿佛听到了书柜的心声。
“我自认为很有教养,见多识广。”这位一口伦敦腔的女士优雅地扬起手,将闪亮的金棕色直发别到耳后,接着说,“可我的书柜不认同。”
摩根读了20多年书,事实上,她的阅读经历绝大部分被来自英国本土和北美的作品占据。除了少数印度小说,她压根儿没读过多少外文书籍的英译本。
“我的阅读存在巨大的文化盲区。”摩根皱着眉头,用上了颇为严重的大词儿,“这让我感到羞耻。”
作为一个文化人儿,得读多少书才能抚平心头强烈的求知欲,才能认可自己眼中的自己呢?!摩根女士给出了答案:196。
数字后边的量词不是书籍的“本”,也不是作家的“位”。摩根的书单上是“全世界195个主权国家”,加中国台湾。她要遍读这些地方的书籍——一本小说、一部传记或是一册短篇故事集。
英国每年出版的外文书英译本只占总数的4.5%,所有官方语言是英语的国家也都差不多。此外,只有出版网络强大的国家才能挤进这不起眼的4.5%。拿法语来说,最终译成英文的书多来自法国、瑞士,那些同样用法语写就的非洲书想都别想。
没有英译本,也不能从头开始学中文、日文、阿拉伯文……这个环游世界的计划比坐飞机轮船热气球要难。靠腿儿旅行还能和土著人比画一下北极星的方向,靠思想旅行做不到。
文化人儿摩根不愿错过那些“用其他语言写就的精妙绝伦的故事”,但起初,她浑然不知这趟环球之旅从哪儿“起步”。2011年年底,她注册了个人网站“一年阅读整个世界”,自称“一无所知的文学排外者”,以一种极为谦逊的姿态发出请求,把空白留给了万能的网友。
互联网再一次践行了它神圣的、沟通世界的使命。几小时后,摩根开始收到回复。很快,为她提建议者的身份突破了朋友的朋友,人们的ID也开始穿越大洲、大洋和国境线。
4天后,摩根收到一条来自吉隆坡的留言,一位陌生女士表示可以帮她到当地的英文书店选书。几周后,两本分别来自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书籍躺在了她的书桌上。
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地来寄书,这是什么精神?“如果你真的想阅读这世界,并用开放的心态迎接它,这世界就会帮助你。”摩根说,她从南太平洋与印度洋水汽饱满的岛屿出发,开始了这趟旅程。
有一次,巴拿马运河的推特账号给摩根推荐了一位巴拿马作家。这位作家干脆将未出版小说的首部英译本寄给了摩根。从瑞典到帕劳,很多作家、译者都无私地提供了市面上买不到或还未面世的作品英译本。
摩根一周工作5天,读4本书。就在这并不宽裕的时间里,她领略了19世纪南非国王率众抗击葡萄牙侵略者的英勇,见证了土库曼斯坦一场隆重的小村婚庆,感受了安哥拉一棵大树上狂欢派对的气氛,甚至了解了科威特人对英国言情小说《BJ单身日记》的看法。
在这场旅行接近尾声时,摩根为非洲岛国圣多美和普林西比的一本葡萄牙语著作头疼不已,她需要有人提供新鲜热辣的现读现译。
她把渔网撒向脸书和推特的汪洋大海,向掌握葡萄牙语的网友求助,结果收获甚丰。在远远超出所需数量的志愿者中,还有一条超级“大鱼”。
玛格丽特·朱尔·科斯塔——全球葡语翻译界的领军人物、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何塞·萨拉马戈作品的英译者——答应搞定那本书的一部分。
6周之内,9位挑选了书中部分内容的志愿者如约将译文发给摩根,凑成了一整本。
搜罗着、阅读着,摩根收获了故事、知识、美丽表述之外更多的意义。比如,组织一群人,共同进行一次富于创造性的尝试。比如,接纳或挑战那些不同文化背景下生长出的思想,让头脑更清晰,也让看待世界的视角更加广阔。再比如,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这星球的丰饶、复杂和多样性。最近,女作家安·摩根关于这次旅程的新书也出版了。
最重要的是,对于摩根而言,那张写满了国名与地区名的兀长书单,如今已有了生命。每一个名字都意味着一段翻山越岭而来的故事,每个故事背后都有一场陌生人互信互助的交往,而每一次交往带来的,都是书籍和这个时代能给予人类的伟大力量。
秦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