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长生不死

    杭州老汉胡茂华放了一辈子羊，2016年元旦刚过，他因为进山采药上了回新闻。

    不为别的，就为他要采的药，名叫“九死还魂草”。

    看过武侠小说的华人多少会觉得这个名词眼熟。到现在，只要上网搜索一下“还魂草”这个词，还会看到大批网络写手把这种草安排进自己的故事。有的强调其珍贵：“这东西，对任何人来说，吸引力都是致命的。”有的则把这种蕨类植物写得跟成精了一样：“还魂草应该是活活气死的！”

    俨然就是江湖上的一个传奇咧。

    还魂草应该是够珍贵的，放羊的胡茂华心里就有个价：一株好草，价值相当于两头羊。

    而在杭州临安某一处只有他知道的山崖上，十几棵野生还魂草静静地呆在上面，平均年龄超过50岁。

    这惊动了当地媒体。在报道中，记者列举了还魂草的好几个别名：长命草、长生不死草、万岁草……指向惊人统一，都是奔着“长生不死”去的。

    毕竟21世纪了，胡茂华不信这个。他爬上山崖挖草，为的是给镇上一个朋友“治胃出血”。当地的山民都是这么用还魂草的——有好喝酒、生胃病的，家里就上山挖一株还魂草种着，有个防备。

    事实上，还魂草名为“卷柏”，是一种蕨类植物，生着美丽的外貌与柏树一般的小叶子。

    要说这蕨类植物，是我们目前所知道最早从水里转向陆地的植物。话说在四亿多年前，原本被水覆盖的地球出现了大片陆地，而蕨类就是那个时候冲出去占领大陆的先驱。到现在，这个大家族的成员还有两万多种生存在世界上。

    卷柏就是其中之一。正经来说，这株仙草最奇妙的一点，也与水有关——就算体内的水分流走了九成，卷柏干瘪成了枯黄的颜色，它也不会死。待来年雨季一到，立马换一身绿装，生龙活虎。

    因此，咱们国内的卷柏总是生长在山崖上，根也不深。因为人家压根不需要从土里汲水呀。

    卷柏长在土里的南美洲亲戚更潇洒。它们有过硬的自身条件，碰上年景不好的时候，立马卷铺盖走人。看起来已经像是枯萎了，整棵草缩成一团枯黄的球，风一吹，跟着满世界滚。

    可只要滚到了水草丰茂的地方，这丛“枯草”就迅速瘫倒，把手手脚脚都摊开，根扎土里去。没几天，又人模人样的。

    写到这儿，你也许已经发现：这种蕨类植物之所以被人唤名“九死还魂”或是“长生不死”，并不是因为“传说人死了之后，把它放进嘴里，人就能复活”，实在是因为其本身太过能屈能伸，抗旱能力超强，时不时能以假死之相骗骗无知的人类——瞧见没，我们死好几回都死不掉。

    在一位植物学家的实验室里。一株已经被当“标本”收藏了十一年的卷柏，在不小心被泼到水之后，居然就“还魂”了，直接在标本册上生出了一片绿意盎然。

    卷柏可以入药。

    不过，临安山里的村民要是知道中药药典上的记载，恐怕会大大不服。因为生还魂草，主要作用是“行血”，也就是活血通经。要止血，非把卷柏炒黑了不可。

    在现代社会，传说都会远去。20世纪晚期，学界发现，在不少亚洲国家都会被拿来食用、入药的蕨类植物，其实好多都具有致癌毒性。1978年，日本学者发现蕨菜的热水淬取液对于老鼠具有致癌性。他们进一步研究，发现在弱碱环境下，蕨类植物中含有的“原蕨苷”很容易脱去身上的葡萄糖基，形成一种具有强致癌毒性的化合物。

    没错，已经是21世纪了，人类足以列出“九死还魂草”的成分，查看神乎其神的传说背后的化学结构式。

    真正有“行血”作用的，其实是与卷柏同属卷柏科的石上柏。

    而卷柏最显著的作用在于抗真菌。它所含的成分对真菌的抑制作用仅略小于临床抗菌用药，且对于人类的红血球几乎没有溶血作用。因此，在化学论文中，学者对这种“九死还魂草”作出了如下判断：可以当做一种抗真菌的先导化合物。

    到底，“九死还魂”所描述的，并不是任何一个病人的命运。

    只不过，确实有症状类似胃炎、胃溃疡的胃真菌病，是由真菌引起的。看看这卷柏的成分分析结果，就算是到了21世纪，临安山民们采了这株九死还魂草，拿去治胃病，没准，还真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