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enn Frey死了??!!”
发这条消息的同事是一个很胖的胖子,戴一副眼镜,永远是6毫米的寸头,平时完全一副技术宅男打扮。经过他工位时,他永远在打游戏打游戏打游戏。所以,他用两个问号连两个叹号的力度,惊呼一个摇滚歌手的去世,让我刮目相看:原来他的内心里,住着一个XXXXXL号的文艺青年。
我是动用了搜索工具才知道Glenn Frey(格列·弗雷)是个摇滚歌手的。老鹰乐队我倒是听过——我甚至怀疑,当年我在县城,打算找一个冷僻点的歌手做偶像以彰显与众不同的品位时,他也曾在列。但后来,我跑遍县城几个书店、音像店,找到的只有披头士。在一个十五线的小城,披头士还算有腔调,但后来我进了北京,发现他们根本就是大路货啊。
我开始听披头士歌的时候,他们中的两个人已经去世了。仍然活着的两个,一直活到现在。所以,我很少在朋友圈里看到他们的消息。
最近我频繁发现,很多曾经的偶像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是他们去世的时候。格列·弗雷之前是艾伦·里克曼,《哈利·波特》系列电影里斯内普教授的扮演者,他同时还演戏剧、音乐剧、舞台剧。平时我几乎不会在朋友圈看到他的消息,直到他去世。但是,我对他也没有太深的感情,主要是因为在这部电影里,最吸引我的只有赫敏而已——而她,还那么年轻,甚至极有可能会死在我后面。
艾伦·里克曼之前是大卫·鲍威,也是个摇滚明星,好吧,朋友圈里好多人都说他是巨星。新闻里说,他和披头士齐名。但也许,与他名气更接近的是英国首相大卫·卡梅伦——英国一家电视台播发大卫·鲍威的消息时,一时口误,念成了“大卫·卡梅伦去世了……”虽然很快更正,但英国网友们纷纷表示:“要是真的就好了。”
对不起,在纪念的氛围里插播这条新闻,实在太违和了。可这就是现在朋友圈的常态。我的另一位朋友,一个瘦子,也戴副眼镜,看起来更时尚、更有文化些,而且也在一家时尚媒体供职。他在胖子朋友那条为格列·弗雷惊呼的消息下回了一个“哭”字,过了一会儿,又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了这位摇滚明星的照片,凑了个九宫格。配发的文字是老鹰乐队一首歌的歌词:“等不及告诉你一切/那里到底像什么/他们说那里就是天堂。”然而,很快,我就在另一个朋友晒外币的照片下,发现了他的评论:“好多钱啊好多钱……”毫无忧伤的样子。而那位胖子朋友,也转眼就开始在微信群里开始调戏、挤对我。
情绪参差百态乃幸福的本源,情绪稍纵即逝乃微信时代的常态。我们对一件事情的关注度在降低,相应地,一种情绪的持续性也变短了。我认真检索了一下我的文化偶像们,也终究没有想起,谁能值得我哀伤一整天。如果保罗·麦卡特尼去世了,我会吗?当然不会。也许我会写一篇怀念的公号文章。这就需要动用书架上他们的画册和列侬的传记。但,他们的人生距离我太远,和我的生活并无太大关联。我想,很多人之所以被我们怀念,大抵是因为他们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们的青春里,犹如图书馆里的检索序号,我们能够顺着这些人的序号,顺便拜访可能被我们遗忘的、泛黄的年少记忆。
所以,大概我会翻出《Yesterday》来营造一下情绪,追忆一下当年在贫瘠的县城寻找文化偶像的过往。我还记得买到的第一盒磁带,红色封皮,印着一个巨大的黄色阿拉伯数字1,现在它还躺在老家的磁带堆里。我已经没有录音机再打开它。
这种悲伤的情绪估计不会持续到第二首歌,因为往事大都已经模糊,更重要的是,并没有任何一个姑娘和我一起听过他们的歌。而姑娘,才是伤感回忆的源泉。
我倒是曾经盼望过那么一次。当时我在回老家的大巴车上,手里端着一本书,耳朵里塞着耳塞,手机里随机播放的是披头士的歌。我旁边,坐着一个姑娘,我心里一直期盼着,这姑娘能够被我的容颜打动,或者,能借我的耳机听一听,然后我俩一起度过一场短暂的风花雪月的旅程。
这几天,我频繁想起那位姑娘,并不是因为披头士或者哪位歌手去世,而是因为在朋友圈刷屏的2016年的一首交响乐:《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
我从来没听过交响乐,但有一天,几乎把这首歌循环播放了一晚上,魔音穿耳。歌词里,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张士超背叛了合租室友,千里迢迢去约会华师的姑娘。室友原希望用没有钥匙回家的借口,召回张士超,但没有成功。在姑娘的温柔乡里,张士超已经彻底抛弃了他。于是,这个心碎的男人,只好在冷风凄雨中彷徨,像寒号鸟一般碎碎念着,你再也不要回来了,去跟你华师的姑娘过吧!
那一天,在坐上回老家的大巴车前,我原本刚从那里回来。可走进地铁,才发现钥匙落在老家了。因为一个复杂的原因,我决定当即返程,去取落在老家的钥匙。
我在地铁的人海里穿行,在北京站的广场上狂奔,在高楼林立的胡同里,赶上了最后一班长途车。只有一个座位了,旁边是一个姑娘。
然而,到最后,那个姑娘也没有理我。这真令我伤感、遗憾。我不知道现在的姑娘们为什么变得如此腼腆、怯懦?她们难道忘记了哲人说过,主动出击才是获取幸福的唯一可能?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错过,那此后的人生,岂不是要在悔恨中度过?更重要的是,她当时连我听的什么歌都没有问。或许我还能为这段记忆,贴上一个披头士或者找钥匙的检索序号,而当她想要想起我时,没有这些检索序号,得多么用力地回忆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