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张君,握住我的那双手有力极了。橙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搭一条格子围巾,像是个文艺“老男孩”。“听说要见的3位记者都是姑娘,特地买的”,老张的话让我们仨面面相觑。
在这名狱警的讲述里,我们听到这么一个人:他叫老陈,比张君大7岁,16岁起就打打杀杀反复入狱。但从出狱的那天起,老陈是张君家里逢年过节必到的常客。“老爹!老娘!”他总是这样称呼张君的父母。
前年张君母亲去世时,人来人往,老陈陪着张君守了3天3夜。临走时,憔悴的老陈摇摇晃晃走到张母的灵堂前,扑通跪地,磕了3个响头。
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老陈。
曾经的罪犯老陈,当我想和他握手时,他迟疑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张君拍拍他的肩:“人生第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把过年的衣服都拎出来了吧。”老陈嘿嘿笑着,也拍拍他的肩,并没有说什么。
“没给大君丢人吧?”他搓着手问我,依然没有和我对视。“当然不丢人,特别精神!”我回他。
在他的讲述里,我听到这么一个人:他叫张君,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狱警。在监狱里,老陈是出了名的浑,时常消极怠工,别的管教早已拿他没辙。但那次,老陈不是犯浑,是家里真的出事了。狱警张君,一个愣头青,找老陈谈话。
“我爸没了。”老陈撂了一句话。而这个“愣头巴脑”的新管教憋了半天竟然冒出一句:“我去你家看看吧。”
老陈没当回事。但张君却当真了。大晚上蹬着自行车骑了1小时40分钟才到老陈家。他记得母亲告诉他,第一次去别人家里,不能空着手。张君摸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凑钱买了一袋水果、一兜点心,握住老陈母亲的手坐了20分钟。
第二天上班,他只对老陈说了一句话:“家里都好,放心吧。”
就是从那一刻起,老陈暗暗发誓,出狱以后不管在哪儿,每年都要去张君家看望他的父母,因为他惦记20多年前,那一袋水果、一兜点心之恩。
这是两个在我生活里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角色,狱警和罪犯。
在很多人眼里,他们或许是一对天敌。
但他们却又像是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男人,散落在街头巷尾:沉默时对抽的两支烟,忽明忽暗的光,在夜里微微闪那么一下;郁闷时的一瓶二锅头,碰一下酒杯,把生活的苦一饮而尽。
没错,这是男人式的感情,沉默寡言,却平静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