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是因为低血糖晕了过去,被送到校医务室后却被医生问及我的“压抑指数”,令我语塞。
老实说,我这4个月过得挺压抑的。
我是在国内接受了12年教育之后直接被扔到美国纽约的。来到这边后,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意识到自己不太会跟人沟通了。我是个挺内向的人,有时候发现自己没法儿参与当地人的对话。我向来觉得,交朋友必须经历一个“相敬如宾”的阶段,否则总是觉得不够礼貌。如此考虑,我便能安然地将“自己有意脱离美国校园文化、避免接触人群”这一现状归咎于文化差异。我坚持认为,中国文化对“礼”的重视,很大程度上塑造了谦逊和被动的性格,自己需要在新的文化环境中坚守,对抗自身不必要的变化。为此,沉默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
不久前,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北京时并不是一个特别内向安静的人。虽然在课堂上不怎么说话,但在课下,跟老师和同学的话还是挺多的。这样一想,之前自己认为的所谓“文化传统”似乎也没什么道理了。由此看来,我在哥伦比亚大学所展示的,可能是一种不曾使用的表象人格,其用途在于抵挡这里(至少在我看来)具有攻击性、竞争性的环境。这种“舒适区”的心理状态,可能相当于动物界的“假死”现象 。我感觉自己就像这些小动物似的,通过避免使用外语和与人沟通,从一定程度上获得安全感。为此付出的,却是令人恐惧的孤独感。
不经意间,我“改变”了曾经极力想要保护的性格。或者说,沉默本来就并非自己的性格。尽管有时我会把它拔高为“文化的产物”,但对我来说,沉默也许只是一种精致的自我欺骗形式。
表演主义理论学家告诉我,我的性格和身份形成于两种因素的互动:一方面,是我不断地建立和维持自己在某一时刻所呈现的状态;另一方面,是以自己所属文化当中已经成形的种种规则来继续塑造自己所需要呈现的状态。从这个层面来讲,“性格”“身份”这些概念谈不上绝对,也称不上客观。
困在医务室里,医生还在等着我量化自己的抑郁程度,而我却逐渐看清了这些年来我在自我认知过程中所筑的这些“墙”:19岁,内向、沉默,有些爱胡思乱想,活得也有些压抑。再看自己,我明白了以上这些并不是文化所致,跟新环境也没有丝毫关系。这些“符号”更不能正确甚至是片面地概括我。我只知道,打破现阶段的自我认知与定义,是件很花时间也很需要勇气的事,不过我相信自己可以。
(作者简介:谢雨可,女,19岁,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一年级学生,中学就读于北师大学附属实验中学,爱好语言文学及音乐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