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学孙悟空的不逾矩自由

    2016年伊始，朋友圈里就叫孙大圣刷了屏。

    孙悟空扮演者六小龄童上春晚的事儿，引发一轮又一轮争论。最终，我们也没能在除夕夜的银幕上看到孙猴子耍弄金箍棒。却有许多人觉着，不上也罢。

    这么一只不合时宜的猴子，待在蟠桃园也是要偷吃桃子的，偏要往狂欢大宴会上闯，为难了自己，尴尬了别人。

    我从心底还是想看这猴子的，只因我这一代同龄人，几乎都是看着孙大圣的故事长大的。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孙悟空，每个美猴王都有着不一样的风景，和一模一样的不羁。

    美猴王孙悟空“生得丑陋”，长着一张七高八低的脸，就像属螃蟹的。《西游记》里，取经路上的老百姓们，见到这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没有不吓一跳的。他吓唬师傅说自己吃人，救起乌鸡国王的时候，却吐着“一口清气”给国王度气——分明是只吃果子的猴儿。

    他算是个被保释的重刑犯，戴罪踏上取经路，脑门上箍着的圈儿随时在提醒他：自由什么的，跟他没关系。

    偏他最想要的，就是自由。

    他一个筋斗飞出十万八千里；他的如意金箍棒变化随心；他嬉笑怒骂，上打天庭下打地府；他大笔一挥就改了生死簿上自己的寿数——我命由我不由天。

    自由吗？真是挺自由的。痛快吗？实在太痛快了。

    听着大圣的故事长大，你瞧瞧我，擎着树枝就要手搭凉棚，眼睛一瞪就似火眼金睛，开玩笑张口就是“猴子请来的救兵”、“大圣收了神通吧”，捏着嗓子喊“师傅”，真跟电视剧里那动静有几分相似。待到长大，自己也有了孩子，打定主意要给孩子接着讲孙悟空的故事，带着娃一起看《大圣归来》。

    就爱他“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童年的时候拿他当偶像。南天门外他横扫千军，降妖路上他遇难成祥，斗战胜佛，绝对是最最能打的，不服来辩，辩了也不听，只肯当他是最能打的。

    少年的时候为他不平。大圣爱自由是有代价的，爱着爱着，就惹来一个五百年的刑期。他棒指苍穹，想要这天再遮不住他眼，却叫八卦炉中的烟火迷了眼。他想随心所欲，却有五指山压着他呐。

    现在，似乎我越长大些，对大圣了解得越多了些，就越添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孙悟空天生天养，若是他一生一世都在山间林中，也就算了，偏他入了世。既入了世，只怕他所求的那个随心所欲，就再不可得。

    任性撒野痛痛快快，还是当作孩提时的野望吧。

    那一年我毕业，独自在北京打拼，怀着挺高的心气儿，却也时常提醒自己谨小慎微。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走一步看三步，生怕行差踏错。每每不得已之时，就觉着，自己头顶似乎也悬了个五指山。

    这山却不能不悬着。既在这世间厮混，如何能不守世间规矩？只怕我乐意了，旁人还不肯答应呢。莫说是生死簿了，便是结账单上的菜价，我都改不了。

    孙悟空起初也要吃霸王餐的，但等他穿上了人的衣衫，学着人打躬作揖，也学会了数着铜钱买米买面。他捧着钵盂去化缘，不是去抢。

    我并不赞同“孙悟空屈服了”之类的说法。他所向往的那个自由，从神话到现实，都不曾也不可能存在。自由从不是毫无限制的。

    孙悟空求的是不受束缚，他头上的紧箍却要求他，只能做无害于他人的任何事情。幸好，猴子本性从来就不坏。孙悟空陪着唐僧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他是取经团里变化最大的人。无需唐僧再念咒，他自己也不会再首选杀人为解决纠纷的方式。

    他一路帮着各路仙家“找宠物”，跟神、妖、人分别打起交道，游刃有余，越发圆滑，心底却有着自己的尺度。凤仙郡祈雨和救寇员外的时候，孙悟空一言一行，皆发自内心，皆不曾逾矩。他仍然放纵不羁，仍然反抗自己看不惯的一切，却已不再是那个让菩提老祖头疼不已、生怕他辱没师门的猢狲。

    野猴子的随心所欲，是一种自由；斗战胜佛，随心所欲不逾矩，那是另一重自由。大圣历经修炼，再不需五指山的压迫和紧箍咒的威胁，就能不跨原则界限而举动随心。

    我曾羡慕前一种自由，而今，却更赞同后一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