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春天里

    我曾经在文章里写过：陌生人，我在春天等你。却忘了写春天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说是大年初一，有人说是春分，还有人说是在惊蛰前后。立春的“立”是将至未至，将起未起。可要我说，我不想再等待，今天就是春天。

    穿着重甲一样的冬服，在洞穴一样的房间里困了3个月，让人觉得指爪都在发痒，莫名其妙地暴躁不安。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期待春天到来，是因为我偏好变化。在乙未年终结之时，仿佛所有的变数都已经终止，世界气喘吁吁，疲惫不堪，赖在地上不想起来。而春天会把这一切都予以终结，我们的眼神会从干燥重新变得润泽，我们的身躯会从干枯重新变得丰盈，连同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情感，从寂灭中再次复生，继续生长。

    我希望如此。

    我期待着季候风吹拂，暖湿的气流从遥远的东南海面吹来，带着鱼的味道和鸟的痕迹，带着所有关于南方和大海的想象，越过高山来到冰冻的平原。我期待着春雷在云层后面隆隆作响，雨点细若牛毛，纷纷扬扬飘洒而下。看见远处的柳条如烟似雾，绿芽一点点把空气都浸染成绿色。我期待玉兰在寂静深夜里默默开放，枝条撑不住巨大的花苞，发出清脆的“啪”声然后折断，一团粉红色从空中急坠而下，去如流星。我期待着今年的春茶在南部的山岭舒展叶片，吞吐阳光和雨露，在谷雨之后大家再一次相见，耐心等待着春天在白色的茶盏里缓缓泡开。

    我期待着陡峭的斜率，无法预测的随机数。在春天里总应该有新鲜的事情发生，带来对世界不一样的看法。在每一个春天翻开世界的时候，如果总有新的篇章，那么即便是面对同一个娑婆世界也不会让人感到厌倦。我期待着过去一年的结论被颠覆，想法被重新审视，在脑海里的所有死结之处又有新的通路。世界如此之大，我想我有一把小小的摇柄，在什么地方转动一下，竟然就有了回应。听见世界隆隆作响，喷射蒸汽，按照新的方式蹦蹦跳跳运转了起来。

    我期待着遇见什么人，带来新的想法，新的审美和新的人际关系。我厌倦了礼貌，厌倦了客客气气，厌倦了所有人在讲着正确无比却空无一物的话语。需要听到另一种中文，需要感到另一种态度，需要看到另外一种人生。无数种同样频率的声音激发再大的谐振也没有用，遍历所有可能性单是想一想都让人感到热血沸腾。我想，每个人都需要认识一个《搏击俱乐部》里的泰勒。一个奇怪的陌生人，带来匪夷所思的想法，用血肉横飞的方式彼此相处。于是，才能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大脑不再受到各种陈词滥调的蹂躏，灌满了成见和俗见，以至于面对下一个春天的时候会觉得自惭形秽。

    陌生人，我们终究在春天相见。我并没有带来任何礼物，摊开的掌心里空空荡荡。但此时此刻，我们身在希望当中，变化尚未来临。这是最美好的时刻，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将至未至，将立未立。但是，一切又都在潜滋暗长，即将破土而出。陌生人，这是我的春天，也是你的春天。我们有幸抵达此时此地，让我们彼此祝福：希望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也是世界上最糟的东西，愿我们欣然接受它带来的挑战，跃跃一试和躁动不安；愿我们远离它带来的恐惧，患得患失和优柔寡断；愿你我都能保全自我，各自度过生活的激流，内心深处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清凉焰火。

    新春快乐！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槽边往事”（bits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