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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3年没见到陌生人之后，黑猩猩蓬索给新来造访的艾斯特尔女士送上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照片里的它像迷路返家的孩子，手攀着艾斯特尔的脖子，头埋在她的肩膀。
作为“紧急救助蓬索”项目的发起者，艾斯特尔带着一千多名支持者众筹的资金，为蓬索送来食物。
蓬索生活在西非利比里亚的一个河中小岛上，没有食物和淡水，附近的村民热尔曼是它和外界唯一的联系。
尽管手头并不宽裕，热尔曼还是定期给蓬索带来香蕉和面包。
这项任务本该由一家科研机构来承担。
1974年，为了研发一种对抗肝炎病毒的疫苗，纽约血液中心在利比里亚建立了研究中心，用黑猩猩做实验。
作为人类的近亲，黑猩猩也是病毒性肝炎易感体质。但它们的免疫系统能够更加有效地应对这些病毒。
蓬索和它的伙伴看不懂这一串医学术语。对它们来说，实验就是一次次被注射肝炎病毒。感染后，它们的肝脏还要接受多次穿刺，抽出病变组织供研究者观察。
比起这种经历，关铁笼、挨麻醉枪根本算不上吃苦。即使如此，铁锁还是在黑猩猩萨曼莎的脖子上留下伤痕，一些黑猩猩因为挣扎而窒息，黑猩猩罗勒被麻醉镖误伤一只眼睛。
黑猩猩还和人们一起经历了利比里亚的两次国内战争。实验室负责人布罗特曼女士亲眼看见丈夫被射杀，在通往小岛的水面上，常常漂浮着人类尸体。
在人的生命和尊严都难以保全之时，蓬索们的日子更加艰难。岛上都是沼泽丛林，没有食物和饮用水源，它们在饥饿的煎熬中等待人们断续供应的食物，也随时有可能被武装者射杀。
最终，纽约血液中心研发的疫苗通过测试，投入生产。按照利比里亚生物医学研究协会博尔洛伊博士的说法，接近5亿美元的订单飞向纽约血液中心，超过200万名患者因输血而感染肝炎病毒的风险得以大大降低。
黑猩猩不懂这些，等待它们的，是不确定的未来。
有专家担忧，长期和人类相处让这些黑猩猩丧失戒备。这些“临退休动物”不再有实验价值，“放松对人类的警惕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专家的担忧并非没有依据。因为不惧怕人类的习性，加上行动迟缓，姿态笨拙，渡渡鸟成为有记录以来首个因人类活动而灭绝的动物。英语俚语中就有“死得像渡渡鸟一样”这种说法，形容某些东西彻底消失，不再重要。渡渡鸟还一度被视为“肥胖”“愚蠢”的代名词。
事情的发展不断印证专家的担忧。1983年，包括蓬索在内的20只黑猩猩在被放生后遭遇偷猎者，11只黑猩猩在短短几个月内失去生命。
不得已，剩下的9只被转移到眼下的住处，由纽约血液中心供应食物。但对于这些健康状况不佳的黑猩猩来说，断断续续的食物显然不够。不久，5只黑猩猩因疾病和饥饿死亡。
更糟糕的是，2015年5月，纽约血液中心宣布将正式终止对蓬索的食物供应。这一声明引发巨大争议，多家动物保护组织发表公开信谴责，并呼吁纽约血液中心继续照料蓬索。
对于这些和自己相关的争执，蓬索一无所知。它在漫长而乏味的小岛生活中，经历着同伴的相继离世。并陷入更加漫长的、对人类援助的等待。
2013年，负责运送食物的村民热尔曼帮蓬索埋掉了它的孩子，这是它在这座荒岛上最后的同类。根据热尔曼回忆，当时蓬索也俯下身子，学着热尔曼的样子把泥土盖到孩子的尸体上。
纽约血液中心的项目惠及200多万人类，但研究给蓬索们留下的，只是身体和心灵的创口。
和蓬索一起熬过两次战争的伙伴，没有熬过被抛弃的命运，就好像那些曾经被当作“愚蠢”象征的渡渡鸟，在失去利用价值后，就被丢到一边，被人类膨胀的欲望挤压得无处栖身。
不过，还是有一千多个人类，惦记着遥远西非小岛上那只忍耐饥饿和孤独的黑猩猩，为“紧急救助蓬索”项目筹集了资金，还是有更多的人，在为蓬索的命运奔走呼吁。
对他们来说，渡渡鸟显然是另一种象征。
当艾斯特尔女士抵达时，蓬索用一个大大的拥抱来回应。它没有记得疼痛或悲伤，就像它曾经做过的，用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守护了人类患者的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