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记者进病房的时候，孩子正在爷爷的怀里哭。

    宝宝，怎么了，来大妈抱抱。护士长说着伸手抚摸孩子的肩背，哭着的孩子转过孱弱的身体，张开一双小手伸向护士长。

    她妈妈呢？记者满眼生怜。

    她妈妈住骨科，盆骨骨折，得卧床静养半年才起得来，爸爸在骨科照顾妈妈了，这点小人儿全靠医护人员和我一起照顾了。这不，你看医生比我这个当爷爷的还亲了，我抱着哭，医生一抱她不哭不闹了。孩子的爷爷有些无奈地说。

    小女孩才两岁半，因摔得太重，脾脏、肾脏多个器官破裂，手术中摘除了脾和左肾，从重症室转来后又多次休克，经医生的精心医治、护士的悉心护理，终于让孩子起死回生……介绍完小患者的康复情况，护士长继续说，孩子住院期间，科室里的医护人员不断为她买衣物、牛奶、小食品、玩具、小人书之类的物品，大家都把她当自己的孩子般呵护，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孩子恢复得很好，明天可以办出院了。 

    让大妈轻轻看看啊，宝贝哪里还痛。护士长哄着孩子，小心翼翼掀开孩子的衣服，左腹部，半尺长的手术刀痕和缝合针线的痕迹像一颗颗钢针，直扎在场的每一双眼睛，让人痛彻心惊。

    车祸猛于虎啊，这么小的小人儿竟被伤得如此惨重。见多识广的记者居然带着哭音。

    哪里是车祸啊，是她的妈妈，前面抱着孩子，后面背着猪食草摔倒了，母女俩人全摔进乱石坑里，母女俩人都摔成了重伤。孩子爷爷说。

    去野外找猪食草怎不把孩子留在家里？她妈妈怎么这样不负责啊。记者有些愤愤。

    果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孩子但凡能放在家里，谁会背着出去做活，你一天到处采访，知道什么是农村，什么叫留守儿童吗？这对母女就是农村留守家庭的代表之一，平时，孩子的母亲不管是挑水煮饭、喂猪洗碗，还是上山找柴、下地收种，一律得带着女儿。  

    前胸抱孩子，后背背家事，一直是留守妈妈的生活现状。孩子的主治医生长叹一声接着说，农村啊，你以为像城里，一个孩子一堆人疼，三四岁了吃饭还要追着赶着地喂，你见过农村的孩子有几个挑食的，爱吃吃，不爱吃被娘老子拖着干活去，哪有闲工夫多和孩子扯的。

    “大人孩子一起出这么大的事，你们进城挣座金山背回家都枉然，要是多留一人在家，有人照顾孩子，哪里会母子俩人同时遭大罪？”记者仍不依不饶。

    进城务工的人，孩子不都是留在老家里随丢随拽长大的么，我家出意外了，只能说是我家倒霉啊，别人家在城市里打拼到年底，回家时孩子不是在老家过得好好的么，孩子的爷爷叹息说。

    什么叫别人家过得好好的啊，你们做家长的就是不负责任，工资真那么重要啊……记者潸然泪下，语无伦次的指责似有所指，又似拂过病房的风，窗边的窗帘微微波动几下，又如在场的人般安静下来。

    显然，记者偏离了她要采访报道医护人员怎样以精湛医术挽救了孩子生命的主题，陷入了留守孩子堪忧的生存状态中而难以自持。

    人世间，无病呻吟的事多了，但真的痛了苦了，记者也难以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