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本《棉婆婆睡不着》讲了棉婆婆在晚上数羊,数到几十只几百只也睡不着,辗转反侧想东想西:怕菊花冻了把它拿回家,给吱嘎吱嘎响的门闩抹上油,给炉子烧了水,怕狗冻着给它垫了草……结果还是睡不着,干脆放弃了入睡的努力,提着灯出了门,把灯挂在村口大树的树杈上。后来,走亲戚的棉爷爷回来了,问她:你怎么还没睡?睡不着怎么不数羊啊?棉婆婆用烧好的水沏上热茶,躺下就立刻睡着了。
这个故事描述了一个等待的场景,没有过多的解释铺陈,只是画了这样一幅画,就像一首诗一般,有过同样经历的人一下子就懂了。那种等待的焦虑与忐忑,尽在不言中。棉婆婆也许会不断想:他什么时候回来?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他冷不冷?等到家人进门了,才放宽心,有了安全感和熟悉感,睡眠一下子就回来了。
《红楼梦》第十三回写道,“凤姐儿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和平儿说笑一回,就胡乱睡了。”凤姐还是很依恋贾琏的,这样一句就足以道出一个女强人心里的柔弱。丈夫不在家,心里终究有事,惴惴不安,生活无趣,夜间睡眠也不得安稳。
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中提到小二黑和小芹被抓走的那天晚上,家里人都没睡好,只有那个收留下来准备给小二黑做童养媳的姑娘睡着了,因为事不关己嘛。可见担忧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想装也装不像。
一直很羡慕那些没心没肺,躺下就能安眠的人。我恐怕是家里睡眠最弱的人。焦躁的时刻睡眠似乎是玻璃质的,太薄脆,轻轻地就被踏碎了。不太隔音的墙壁传来的楼上的脚步声,隔壁夫妻的吵闹声,玻璃球掉到地板上的声音,每个微小的声音在难以入眠的时刻都被放大了数倍,让人不能安眠。
学生时代住宿舍,最恨室友深更半夜不睡,噼噼啪啪点击鼠标和键盘,每一下都震动着我脆弱的神经。所以23点断电,对我而言是天大的福音。可惜研究生时代自由了,不再熄灯,我的睡眠就总不得安稳,后来只好买了副耳塞。集体生活就是这样,不规律生活的人是对规律生活者的折磨,或者说大家互为折磨。
毕业成家后,有了自己的住处,睡眠要好一些。可每每夜里遇到刮风下雨,都是我被风雨声惊醒,担心雨溅湿了地板,爬起来关窗户。无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其他人似乎都没听到,或者装没听到。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倘若真没听到,也是一种福气了。
有一次,家里养的公狗跟着一条母狗跑掉了,我晚上在小区里呼喊着找了好几趟也没找到。凌晨1点钟,我突然从梦中惊醒,听见它在楼下叫——我能分辨得出我家狗的叫声。于是赶紧穿好衣服下去领它,怕吵着邻居,也担心它在外面害怕。万籁俱寂的夜晚,平日里无比胆小的我出了门,喊着狗的名字,竟也不害怕。第二天早上,家人对整件事情都表示一无所知。
好吧,这个世界,容易忧心忡忡的人总是要多承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