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无懈可击的石头

    在赣州爬了几块好石头。夸张点，也可以说爬了几个山，丹霞地貌的山。

    最想爬的一块在宁都县——翠微峰，峰顶有水源，可以种地，便于长期坚守。就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曾经做过毛泽东秘书、上世纪30年代初在中央苏区机要部门政治保卫局任要职的李一氓，对翠微峰的险要有更生动的记述——山顶可以养牛，但由于上山的路太险，大牛上不去，只能把牛犊抱上去养大。红军各支部队轮流打也打不下来。

    这让我很好奇。四川泸定铁索桥险不险？红军没有飞机大炮，不是照样打下来？华山千尺幢险不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解放军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神勇的红军都打不下的山头，就在宁都县城西边四五公里的地方，如今已经是宁都县首屈一指的名胜。我骑车过去，很快就找到景区大门。大门像个建在陡峭台阶上的小庙，年深日久，沧桑得可爱。越过屋顶看得见山坡上的树林，树林上方露出一角不起眼的山峰，就是湘赣闽粤一带常见的那种赭红的石头山包，亿万年日晒雨淋，这一面已经黑黢黢的，完全看不出峥嵘的气派，让我生疑。进得门来，爬几分钟坡，台阶便伸进一线天地形，坡陡，路窄，幽暗。我依然狐疑不止：虽然险要，似乎也不至于难倒红军呀，体型再大的牛也不至于爬不上去啊。带着一脑门子问号继续往上爬，一直爬到无路可走的地方，刚才在大门外看到一角的那个山峰，摇身一变，变成一根擎天柱，赫然矗立在眼前。再往跟前走几步，忽然看见擎天柱中间有一道裂纹，从底部往上延伸。看看旁边的牌子，才知道这才是翠微峰的正身，那道宽度仅容一人的裂纹，就是那条“弯弯曲曲的上山小路”。

    猫腰钻进这条小路，抬头向上一望，心情终于由不屑变为惊喜。“一线天”式的岩缝走过不少，但垂直向上的，没爬过！

    小心翼翼、摸摸索索踩着石壁上凿出的台阶往上爬，刚开始还兴冲冲的，越往上爬越胆寒，因为石缝并不是绝对垂直，所以看不到头，很暗；又因为几乎前胸贴后背的狭窄，让人既恐高，又有幽闭恐惧。这段“路”大约七八十米高，对于见惯了摩天大厦的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是，踏踏实实待在百米高楼的内部是一回事，徒手悬挂在大楼的外墙上又是另一回事。

    谜底是早揭开了，牛当然上不去，大部队更别提了。接近孔道顶部的出口不远处有一道矮墙，矮墙后面躲一个人，不用武器，只要拿根棍子、几块砖头就能顶住一支部队。

    据李一氓的记载，红军花了至少一年多的时间才拿下翠微峰。不是打下，是谈下来的，谈了条件，地主和他们的队伍才放下武器下来。

    山上果然有水坑，而且灌木、竹林密布。按照指示牌的指引，还看得出当年地主家房屋地基的走向。

    峰顶走了一圈，才把地形大致看明白。翠微峰，其实是一块大石板，我是从石板一端裂开的缝隙爬上来的，除了这道缝隙，整个石板刀削一样光滑，无隙可乘，好一处天险！

    爬完翠微峰，南下到会昌县，又爬了个汉仙岩。汉仙岩也是走大石头里的一线天，它的好处在几处关节点，热衷减肥的人，得上这儿来体验一下什么叫骆驼穿针眼。

    最意外的几块石头就在龙南县通往粤北105国道旁边，叫小武当。说意外，因为从没听说过，却又相当出色。丹霞地貌富集的地方，中国不少，出名的有湖南崀山、鹰潭龙虎山、韶关丹霞山，不论哪里，石山都是成群结队，星罗棋布。唯有小武当，来得十分不讲理。105国道从龙南县城到小武当，坦坦荡荡一条大路，100公里时速毫不吃力，一马平川到了小武当，奇峰突起在眼睫毛前，而且就那么寥寥数块，让人纳闷：哪里来的？周围都是缓坡、平地，郁郁葱葱，通天塔一般几根柱子拔地而起，像是土里长出来的。

    景区里的山路倒是可以等闲视之，三两个小时逛下来，不用喘气。最妙的是主峰山腰上那段石头栈道，开在光秃秃的峭壁边上，凌空蹈虚，天上的云朵、山下的林海、蜿蜒的林中小路历历在目。走到标志性的几根石柱近前，更让人流连：它们的外形像流线型的潜水艇一样无懈可击，灰青的颜色在丹霞地貌里独树一帜，个个头上还顶着一撮俏皮的绿毛，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从这里往南，200多公里就到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