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权之争：是非评断只因为身份的改变

    每次给车做保养的时候，我都会习惯性地把车身上那些刮蹭的痕迹“美容”一番。结果还不到一周，车门又被“毁容”了——在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电动车闯红灯蹭到了我的车门上。好在骑电动车的人只是摔倒在地上，没有大碍。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骑着他的电动车远去，我看了看车门上的伤痕，忍痛离开现场。

    我没敢报警。有经验的老司机早就提醒过我，只要是和非机动车发生纠纷，哪怕是对方违规，一旦警察介入，你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所以，哪怕受点儿经济损失，能私下调解尽量自己解决。

    这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次刮蹭事件让我对电动车有些畏惧，但说不上恐惧，更谈不上反感，因为我之前也是一个骑电动车的人。就像不愿意否定自己的人生一样，不能因为我不骑电动车了就否定它存在的必要性。

    “顺丰快递小哥被揍”事件在朋友圈刷屏后，除了斥责打人者的嚣张、怀疑顺丰总裁高调维权的动机，也有人质疑快递小哥骑电动三轮车抢道的无理。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所有送快递的电动三轮车都被刷成了绿色，统一“妆容”据说是为了方便管理。这些穿梭在大街小巷的绿色电动三轮车，它们确实有着“见缝插针”的行驶习惯。大多时候，人们都体谅快递小哥的不容易，只要不出现什么大的安全问题，最多嘴上嘟囔一下，很少有人真正去较真儿背后的深层次问题。

    深层次矛盾是什么？李方在他的微信公众号中提到，“低价电商中的邪恶”。他说，“快递小哥的抢道，实际上是在过度消耗道路这种公共资源，把双方还可能包括路人置于危险的境地。马路作为公共资源为什么会被快递小哥过度消耗？很显然，这是由快递公司的管理制度和分配制度所决定的。快递公司为了提高业绩，一方面拼命压低保险等必要成本，一方面对快递员实行严格的奖惩管理，计件取酬。快递员为了完成任务提高收入，拼命在马路上多拉快跑，甚至不放过北京大爷倒车时若有若无的通过的机会。这就造成了商业模式和公司管理制度对于马路这种公共资源的过度占用。这是典型的公地悲剧”。

    在人们享受着低价电商和便捷快递的今天，这篇剖析低价与便捷背后悲剧的文章当然不会被绝大多数网友接受。如果仅仅从道理上分析，确实有道理；但结合现实，似乎又不似“道理”那么简单。如果没有“低价”，电商在中国就不会有起色。电商发展不起来，快递业也不可能崛起。如果快递业不曾崛起，马路上还会有那么多骑着电动三轮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快递小哥吗？况且在绝大多数城市，使用电动三轮车送快递并不违规。只不过，电动自行车、电动三轮车到底该在机动车道还是非机动车道，绝大多数城市都没有明确规定，而城市中的非机动车道的空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这仅仅是人的道德和素质问题吗？

    几年前我骑电动车上下班的时候，一条必经的非机动车道上停满了汽车。我曾打电话向若干部门投诉，对方都告诉我那是“合规的停车场”。

    我很不愿意陷入马路乱象的讨论。开车在路上，看到骑自行车、电动车的人时不时穿梭在车流中，你当然会心生怒气；但当你是个“骑车人”时，又会觉得机动车道一拓再拓侵犯了自己的出行空间。从所谓的弱势到强势，无非是交通工具的转化罢了。从骑自行车到驾驶汽车，人还是那个人，可是看问题的角度却截然相反。骑车时你觉得自己的空间被挤压，偶尔占用机动车道并非个人素养问题；开车时你认为这些挤占机动车道的骑车人没有规则意识，为城市交通添乱。同样的空间，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事情，只是因为身份的改变，是非评断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每次看到网络上的“路权之争”，我总忍不住为自己捏把汗，生怕自己的判断成为“屁股决定脑袋”的情绪发泄。

    人类的出行方式越来越多元，矛盾也越来越突出，这也算是发展和进步的必然产物吧。有一次回老家，我在乡村小道上看到一位农村大爷驾着一辆马车，挥着小马鞭“喔——耶——驾——”。弟弟开玩笑说，现在的自动挡、手动挡算什么，哪里有这位大爷的“声控挡”高级啊？这样的“声控车”如今成了限量版，只有在景区花高价才能体验一把。而在农耕时代，马车不就是如今的汽车吗？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路权之争是否也如当下这般喧嚣？

    那些渐渐衰落的出行方式，如今偶然出现在某些特定场合，都已转身化作怀旧的“奢侈品”。好在跑步被传承下来，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各地马拉松活动一场接着一场，4月17日，北京国际长跑节半程马拉松赛吸引了超过两万人参与。不过，一些地方举办的马拉松比赛，却掺杂了各种体育之外的因素，成为展示城市形象的“道具”——被网友搜罗出来的马拉松乱象，一点都不比马路乱象少。

    写到这里，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坐马车在大街上哒哒而过”的情景。在电影里，这是100多年前欧洲绅士的待遇。只可惜，如今我们生活着的这个时代，一点都没有绅士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