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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5月18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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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有富特文格勒的音乐会

谢石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6年05月18日   11 版)

    我是一个记者,但今天我不打算写新闻给你看——让我花一个小边栏的篇幅告诉你,新闻现场除了新闻,还有什么?

    答案是还有数不清的……零零碎碎……无关紧要……出乎意料……可有可无,却妙趣横生的细节。

    比如,苹果创始人乔布斯会在电梯里开除员工,任性地把车停在“残疾人专用车位”而毫不脸红;微软前总裁史蒂夫·鲍尔默生气的时候会在办公室里摔凳子;而国内一位靠开发智能路由器起家的创业者一直活在愤怒里,他常常冲人抱怨,我这辈子就没打算要做路由器啊,我本来是准备要搞技术的,可我天天上班发现上个网怎么这么难呢,于是……

    没错,做记者的专业是获取核心信息。但是对我来说,核心之外的细枝末节是我干这行的乐趣。否则的话,所有眼见的现场都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工作,一个由0和1组成的枯燥序列,一组严密数据构建成的理性帝国,没有巧合,没有意外,没有那些无用却饶有趣味的边角料。

    我喜欢这些边角料,每一个细节都是曾经发生在世界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真相,它们成为令人会心一笑的小秘密。

    迄今为止,我已经拥有了不少心爱的藏品——你知道吗,涵盖全球顶级博物馆数字信息的谷歌艺术计划,最初只是为了帮闲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妈妈培养新的爱好;iPad刚刚推出的时候,乔布斯一边热情推销,一边在家约法三章,限制孩子使用电子产品;而地产商潘石屹曾经一脸认真地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玩不转iPhone五花八门的功能,没用过打车软件,没下过团购订单,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尝试一下网上订餐,才刚下单点了一碗面,不可置信的店家就立马追着打回电话来确认,“刚刚真的是潘石屹用手机叫了外卖吗?”

    遗憾的是,这些琐碎的小事并不足以构成新闻报道标准件,不过没关系,我依然相信它们所承载的寓意也足以构成一个别致的小世界。比如,一位德国记者采访所得的细节就时常带给我鼓励和勇气。当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时,他去问一个历经时代创伤、从战争里活了下来的人,是什么让你能够面对这么多苦难折磨,最终选择坚持活下来?那个人想了想,回答说:“因为星期六有富特文格勒的音乐会。”

    这个细节没有成为重大报道的核心信息,也没能流传世间,成为耳熟能详的重要引语,但是它是我的最爱。

    作为一个古典音乐初级爱好者,尽管相隔了大半个世纪,我依然常常从这件小事中获得力量。它让我在那个遥远而模糊的历史时代里,看到了一个期待中的星期六的夜晚,和在那一夜登场的富特文格勒为人们带来的希望。

    我曾误以为支撑世界运转的是那些坚实而深刻的宏大命题,是那些了不起的大事业,然而活得越久越会察觉到,命运往往就是被这些柔软而细小的瞬间决定了。支撑我们活下来的并不一定是关乎家国命运的远大理想,它有可能并且极有可能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那些不被聚光灯照射的角落里,闪烁着真实耀眼的光。就像是支撑人们从战争中活下来的希望,少不了英国首相丘吉尔伟大的“海陆空作战”演讲,也少不了盟军了不起的诺曼底登陆,但与此同时,希望也来自星期六晚上,等待富特文格勒登台的寻常愿望。只要还有人活着,对美好的热爱就不会消失,哪怕我们所珍视的美好,只是短暂而平凡的一件小事。

    所以我有一个计划,我打算在未来的每个星期三,在这张报纸的边栏里,把我所收集来的小事分享给正在阅读这段话的你。我们活着见证了那些时代的大事,与此同时,我们也经历了与大事一同发生的细枝末节。我不一定能记住所有细碎的小事,但我愿意把那些闪闪发光的部分与你分享。那些耀眼的大事终有一天会记入史册,成为历史的大事件记,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做一件“小事件记”,给那些微小的光芒一点空间。

    如果下一次遇到人问我,在这个传统产业升级转型困难、新兴产业投资风险增加、纸媒唱衰、独角兽公司纷纷崛起又一个个倒闭的疯狂时代里,是什么让我能够勇敢面对这些变幻莫测的乱局,支撑我活下来——我只是在打个比方——我有一个准备好的标准答案:

    “因为在每个星期三的边栏里,还有一场只属于我们的‘富特文格勒的音乐会’。”

放生还是放死
可听可见“暗物质”
星期三有富特文格勒的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