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清晨登基武英殿,缘何傍晚点火焚之?康熙帝谨慎从政,入住昭仁殿,怎么仍然无法阻挡吴三桂叛变?慈宁宫孝庄太后居住过的宫殿,为何成了华丽的孤岛?胤太子两次被废,寿安宫如何成为他的人生拐弯处?乾隆帝亲自督造的倦勤斋,为什么一天也没有入住?
这些悬疑故事,让祝勇的这本《故宫的隐秘角落》,或许一不小心就要和“××秘史”“十大××之谜”等书归为一类。然而,真实的历史远比虚构的小说精彩。
1924年,溥仪18周岁,他的上一任——光绪帝,是在这个年纪亲政的,而他却在这个年纪被扫地出门。紫禁城,从此改名故宫。而在自建成至此的五个世纪中,整个紫禁城都是一个隐秘的角落。即便今日,故宫的英文译名,仍然是“the Forbidden City”。
从武英殿开始,参观慈宁宫、慈宁花园、寿安宫、雨花阁,然后顺着三大殿外的红墙,走到太和门,穿协和门到东路,拜谒文渊阁,再沿红墙到箭亭,穿过箭亭广场,向东进入宁寿宫区,抵达东北角的乾隆花园和景阳宫……这是祝勇在这本书中选择的一条参观路线。在他看来,故宫有无数条游览路线,他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一条,来穿越一个王朝最隐秘的部位。
在不久前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说,故宫博物院去年90周年院庆,开放面积已达65%,今年将再增加约10%。祝勇在书中写到的武英殿、慈宁花园、文渊阁等建筑,都已经陆续向游客开放。
不过,游客来到宫中,看得见建筑,却未必看得见历史。在“宫里”工作多年的祝勇,显然比一般作者更有发言权。“在过去的很多著作中,建筑和历史是被割裂的。紫禁城的建筑是历史发生的场所、历史人物活动的地方,把两者融合起来叙述,能增加观众的现场感——一段历史就是在这个建筑中实实在在地发生的。”祝勇说。
有人开玩笑,宫里除了宫女就是太监——当然不是这样,祝勇在书中铺陈开了许多群体,比如,文人(官员)。他用了整整一章(全书正文不过六章)写了文渊阁,标题是“文人的骨头”。
乾隆朝花了10年时间缮写完成第一部《四库全书》,又过了6年,抄成6部,分藏于故宫文渊阁等七座藏书阁。开始这项伟大的“文化工程”之初,很多文人是拒绝的——许多汉族士人还不打算屈从这个少数民族王朝;鸦片战争距离乾隆去世,只有41年时间,当清末乱世,拼着命来保护《四库全书》的,又是这些文人。
祝勇说:“文人群体一方面为皇帝服务,是臣子;另一方面也代表了一种士大夫的精神,扮演着文化对话者的角色。”
文渊阁藏的《四库全书》目前藏于台北故宫。2012年,台北故宫院长周功鑫女士历史性地踏进北京故宫时,第一个愿望就是去看文渊阁。乾隆的紫檀玉座、书案都还放在原处,只是独守空房。
不同人看《故宫的隐秘角落》,会得到不同的满足:有慈宁宫的历史钩沉,有吴三桂和陈圆圆、顺治帝和董鄂妃的男女情事,有九龙夺嫡的政治斗争,有故事,也有议论。祝勇认为,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你想在历史中挖掘什么,取决于你对现实的态度,但历史并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是有其客观标准。
祝勇说,大部分时候,我们看到的历史事件只是表征——某年某月发生了什么,而为什么会发生,是他更重视的角度。“比如,从表面上看,削三藩就是一场战争,但写那几个人物的命运,背后隐藏着文化思考。”祝勇说,“故事——逻辑——反思,这是我写书的初衷。”
“很多人知道李自成成功杀入紫禁城,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仓皇而逃;教科书上只记载了他作为农民起义将领英勇的一面,那为什么后来者又都说‘不做李自成’?”祝勇说,“过去的表述被遮蔽的东西太多,尽管没有虚构和捏造,但有时会隐藏一部分真实。假如历史的内容是缺失的,不完整的,历史的逻辑性就无法建立。就好像我们看电影,出去上了两次厕所,错过了几个镜头,上下情节就接不上了。因此,我写历史的时候,希望把那些缺失的环节补回来。至于对一种事实有多种说法,我只能通过更多原始资料的发掘、史料的相互鉴证,来辨析真假,无限接近历史真相。”
文物可以修复,时间无法回溯,“隐秘不会因为破解而消失,只能随着破解而愈发显现和扩大。历史就像一桩悬案,无论遇上多么高明的侦探,也永远不可能结案”。
在书的封底上,祝勇写道:“在我心中,故宫就是生长‘隐秘’的地方。一个‘隐秘’消失了,就会有更多的‘隐秘’浮现出来,就像日升月落,草长莺飞,生生不息,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