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燃情岁月》中,印第安老人说过一句经典台词:有些人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并按这个声音作息,这样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成了传说。读了荣格的《红书》,读者大概也要默默感叹一下,原来世间竟真有“传说”般的人存在。
卡尔·古斯塔夫·荣格(Carl Gustav Jung ,1875~1961),瑞士心理学家、哲学家。他创立了荣格人格分析心理学理论,把人格分为内倾和外倾两种心理类型。他在中国名头很响,3年前《红书》中译本首版,一下子震出了大批兴奋不已的“荣迷”。该书近日由中信出版社再度出版。
《红书》位列“世界十大神秘天书”之一,由荣格手绘插图,详尽记录梦境、灵魔与精神的追寻历程,像是一本隐秘而绝美的日记。但他生前一直将《红书》手稿束之高阁,甚至在他1961年去世之后的近半个世纪里,他的后代仍拒绝出版。直到2009年9月前,全世界仅有其家人和学生共20多人看过书稿。学者索努·沙姆达萨尼耗时两年努力交涉,才说服掌管荣格著作出版权的乌尔里希·赫尔尼(荣格的外孙)同意出版此书。
《红书》的出版被称为是近百年心理学史上最重要的事件,而关于它的诞生另有一段前尘往事。《红书》的创作时间大约在1914年~1930年。1913年,荣格与弗洛伊德彻底决裂,随后发展自己的理论体系。这两个“大咖”之间私人关系的化学反应,严重改变了荣格的一部分生命路途,也注定要在心理学史时间轴上烙下一个意味复杂的刻度。
惺惺相惜
1900年,44岁的弗洛伊德出版《梦的解析》一书,标志着精神分析理论基础的建立。这一年,荣格还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25岁青年。两年后,荣格赴巴黎,师从皮埃尔·让内研究心理学。在导师的推荐下,荣格阅读了《梦的解析》第一版,但彼时尚未建立起真正理解弗洛伊德研究的基础。
1903年,荣格重读《梦的解析》。这一次,他惊喜地发现,自己所做的研究与弗洛伊德著作中的理论有契合之处。例如他在“语词联想”测验中观察到的压抑“机制”,恰好能被弗洛伊德的研究所解释。遇见相似的灵魂令荣格兴奋而坚定地站到了弗洛伊德的阵营,一段传奇交情自此拉开序幕。
1906年3月,荣格开始给他的偶像弗洛伊德写信,并附上自己的研究论文《心理联想诊断研究》,之后还寄过第一本专著《精神分裂症心理学》。当时处于被冷落境地的弗洛伊德对荣格的示好格外欣喜,也很欣赏他的才华。两人频繁通信交流,友情持续升温。
1907年,弗洛伊德正式邀请“粉丝”荣格到维也纳的家中作客。同年,热情、激动的荣格抵达维也纳,酣畅淋漓地和偶像交谈了整整13个小时,仍觉意犹未尽。
基于在精神分析领域共同的研究兴趣,弗洛伊德和荣格是一对彼此赏识的天才,也是并肩战斗的战友,一面扶持着开辟研究疆土,一面共同抵御外界的质疑和批判。在一封写给荣格的信中,弗洛伊德亲切地称他为精神分析王国的“王储”,并称荣格是他的“长子”。
在交往密切的6年中,他们一道参与的重要时刻愈来愈多:1908年,第一次国际精神分析学大会在奥地利的萨尔兹堡举行,弗洛伊德主持会议,会议期间决定创办一个心理分析学的会刊《精神分析与精神病理研究年鉴》,荣格被指定担任主编;1909年,弗洛伊德和荣格同时应邀去美国讲学,在船上共度7周的旅程,他们在美国的演讲受到热烈欢迎;1910年,国际精神分析协会正式成立,由于弗洛伊德的再三坚持,荣格当选为协会的第一任主席……
两个女人
站在当下对历史“复盘”,研究者们可以挖出一长串两人关系危机的伏笔。比如从一开始,弗洛伊德和荣格对合作的预期就存在分歧,弗洛伊德希望找一个可以帮助他拓展思想体系、促进其实际应用的“信徒”;而荣格注定是富有独创性的思想家,“无论何种追随关系都令他无所适从”。
2011年,一部讲述弗洛伊德和荣格往事的电影《危险方法》上映,将一个常被遗忘的女人再次推向公众——萨宾娜·施皮尔赖因。在影片中,这个女人成了二人决裂的一个诱因。而根据一些研究者的发现,弗洛伊德和荣格的聚散之间,存在着两个女人的身影。
一个是萨宾娜·施皮尔赖因。她是荣格的病人,曾患歇斯底里症,荣格在诊治她时与她发生了微妙的情感,还安排她在住院期间担任自己的助手。后来萨宾娜康复出院,进入医学院读书,并与荣格成为情人。萨宾娜自身在精神病学方面颇有天赋,研究成果出众。
荣格即将获得国际精神分析协会主席的位子时,因担心自己和患者的关系影响前途,便试图与萨宾娜和平分手。而当萨宾娜在一篇论文提出“死本能”概念时,恰好荣格和弗洛伊德都无比需要这个概念来解决“性欲为什么会受到普遍压抑”这一问题,荣格想与萨宾娜一道完成论文,遂与其重燃爱火。但考虑到研究观念,萨宾娜最终拜入弗洛伊德门下。这个女人的存在,让弗洛伊德与荣格生出不少嫌隙。
另一个女人则是弗洛伊德妻子的妹妹。当年两人彼此常为对方分析梦境,那时的弗洛伊德为一些梦境苦恼,而那些梦和他的妻子及年轻貌美的妻妹有关。荣格无意间知道了弗洛伊德与妻子、妻妹之间的“三角关系”,极其震惊。而弗洛伊德又拒绝告诉荣格更多事情,因为这会有损他的权威。后来,荣格对他人谈到,这件事也造成了他和弗洛伊德关系的恶化。
一场决裂
在电影《危险方法》中,一个镜头极富戏剧性。在弗洛伊德的家中,他们正为是否需要神秘主义争论不休。书架忽然发出奇怪的爆裂声,荣格立刻对弗洛伊德说:“我就知道这个会发生!这是一个催化显示现象!一分钟内还会发生!”弗洛伊德感到很荒唐:“别搞笑了。”结果书架又传来同样声音,荣格笑了,弗洛伊德满脸讶异。
书架发声的“梗”,就仿佛是二人决裂的前兆和隐喻。尤其在美国之行后,荣格深陷对象征、神话宗教文献以及玄学的研究兴趣之中。
决裂,势不可挡,以弗洛伊德两次著名的“晕倒”为标志。1909年,在两人共赴美国前夕,荣格在弗洛伊德面前大谈沼泽地出土的木乃伊,弗洛伊德突然晕倒在地。他怀疑荣格存在一种潜在的“弑父动机”,盼他死去。第二次是在1912年的慕尼黑,两人参加一场心理分析会议,热烈讨论中的弗洛伊德再次看见了荣格身上的“俄狄浦斯情结”,忧心自己会被背叛,于是直接在饭桌上晕了过去。
1912年年底,两人的通信里火药味蔓延;1913年,终于彻底断绝联系,分道扬镳。离开弗洛伊德后,荣格遭遇了中年危机。1913年10月,他独自在旅途上,蓦然产生了两分钟的幻觉:一场滔天洪水,覆盖了从北海到阿尔卑斯山脉的北部低洼地带……荣格看到了黄色的滚流、漂浮的瓦砾和成千上万人的死亡。
那一年的荣格,“拥有名誉、权力、财富、知识和其他各种福气,不再渴求更多这类事物”,然而恐惧如鬼魅般缠上了他。荣格开始重新审视生活和自我,将梦境和幻象付诸文字与图画,于是有了《红书》。这是属于荣格内心的传说,疯狂,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