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爱情中装睡的人

    日剧《请和废柴的我谈恋爱》里，有段情节给我印象很深。人设为“废柴”的女主美知子年过三十，在和一个小鲜肉大学生纯太谈恋爱。这段恋情的实质是一种供养，美知子节衣缩食给纯太买奢侈品的衣服和包，请他吃美食，自己却饿着肚子，还不愿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窘迫。

    这样也就算了，可是，纯太开始向美知子借钱了，他说自己的妈妈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美知子因为受不了对方泪眼汪汪如小狗一般可怜的模样，打肿脸充胖子说，我会想办法的。她自己都没钱交房租了，想出的办法是借高利贷。身边的同事朋友都看出来纯太是骗她的，只有美知子坚持要维护自己眼中的美好世界，直到小男生亲口承认是自己撒谎，根本没有妈妈生病这回事。

    男主“主任”觉得很难理解这逻辑，于是责问美知子，你傻啊，为什么要相信小男生的谎言。美知子沮丧地说，“大家普普通通做的事情，我却办不到。光是活在这世上，我就很吃力了。就如你所说，我感觉很饥渴，无论是对于肉还是恋爱。”因为从来没有尝过被人好好对待的滋味，所以，美知子宁肯相信谎言，也不愿戳穿自己，还用正能量来解释——“是他用颜值支持着我”。

    无独有偶，日剧《家族的形式》里也有类似的桥段。配角佐佐木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热切渴望找到女朋友结婚。在一次相亲大会上，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对他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两人牵手成功。相识不久后，姑娘就跟他借钱，第一次借了10万日元，佐佐木自然轻松就给了。可是，过了一阵，当姑娘跟他借300万日元的时候，身边同事都来阻止他（真是好同事啊），因为这是拿他多年的积蓄在冒险。佐佐木不肯相信大家的判断——这是一场婚姻欺诈，依旧固执己见。

    当男主大介出现，建议他把女朋友叫到公司来介绍给大家，以此证明她不是骗子时，佐佐木的反应跟美知子如出一辙。他崩溃大哭：我怎么不知道她可能是在骗我，可是我怕拒绝后会失去刚刚拥有的恋情，我之前从没遇到那么好的女朋友……

    在感情上心甘情愿被骗的人，往往不是因为智商低分辨不出来，而是出于内心的自卑和对现实的逃避，毕竟生活在幻觉中要好一些——我是个善良的人，对方是爱我的，假装拥有的感觉太美好，就这样假装下去吧。我不需要真相，就这样得过且过吧。

    为什么有些人不肯听劝，坚持走向深渊？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尤其他们还擅长自我催眠。

    从前读《红楼梦》，看到贾瑞追求王熙凤的那段觉得不可思议——贾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蠢笨至极，中了人家的圈套，一步步把自己逼上绝路，猥琐可恶。有些纳闷贾瑞那没来由的自信——他为何一厢情愿地认为凤姐那样有美貌有手段的女人会爱上毫不起眼的他？

    他暗恋许久，寻找时机大着胆子上前试探、挑逗，又把凤姐的敷衍当做喜欢自己——凤姐只不过怕呵斥他引来了人，声张起来对自己也不利，才顺势安抚。可贾瑞当了真，频频去贾府转悠，应邀前去“约会”。在露天的寒夜里冻了一宿，依旧看不出别人在戏耍他，巴巴地又上前去，直到被贾蓉贾蔷抓住，胁迫画押欠下100两银子，还被淋了一身粪水……他大病一场，最终卑微地死去，因为自身的情欲而作死，似乎也得不到同情。

    有时候想想，从贾瑞的角度来描述一场痴狂的爱恋，或许感受会不同，类似一场主题是爱、疼痛与毁灭的悲剧。把别人的敷衍和欺骗当做真心，愚蠢也是悲哀的。

    贾瑞未必不能看出凤姐在骗他，可是他愿意相信美好的幻象，一再受挫也愿意相信。他行事笨拙，是那个时代的“废柴”，却把人家的几句套话当做温暖自己的光和热。贾瑞和美知子、佐佐木们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运气更差些——生活在喜剧的人损失的是金钱（还被其他人帮助找了回来），贾瑞却孤独地丢掉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