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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6月1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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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

一场无有尽期的经验大衰退

张恒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6年06月17日   11 版)

    中国总是能给世界人民以惊喜。最近一则是电影《魔兽》,欧美世界影评人,对这电影几乎一边倒的差评,美国《综艺》杂志的评价是为代表:这是一部经典的失败电影。《卫报》则说这电影有一种华丽丽的空洞——听起来像是在说《小时代》。

    可在中国的电影市场上,这片子已经破了诸多票房纪录。电影《魔兽》上映那天,从半夜开始,朋友圈就开始刷屏,一众好友纷纷熬夜去看零点首映。我这才发现,原来身边潜伏着这么多游戏粉。不过,我也怀疑,他们应该好久不玩,不然为何从来没见他们晒过玩游戏的照片、小视频?所以,对电影来说,贩卖的是情怀,对观众来说,看的是青春。青春既已逝去,情怀早已凋零,只用几十块钱就能昙花一现般找回当年的激情,超值的。

    可是,纪念过后是忧伤。白天上班时的昏昏欲睡,总是在提醒你,年轻已然不再。在关于这部电影的喧闹里,我看到一张照片,一个男人拿着首映场的票,躺在影院外睡着了。他估计就想睡一会儿,结果到散场也没醒。虽然照片可能是网友开玩笑恶搞,我还是觉得有点悲伤,一个男人告别青春走向衰老身体不行的标志就是再也熬不过下半夜。

    之所以伤感,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巴西世界杯的时候,球赛基本都是后半夜,有几场想看的球赛,信誓旦旦一定要看,还特意准备好了瓜子啤酒花生豆。结果,要么是定好的闹钟只叫醒了我的手指,要么是挣扎起来,终于又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世界杯过去,欧洲杯又开始了。这几天,朋友圈里又冒出了一批球迷。不过我是已经没有力气再撑着做伪球迷了,因为很多赛事,仍然在深夜。一个非常资深的体育记者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都觉得中国足球可耻,但更可耻的是对运动失去热爱啊! 

    我并非失去了热爱,只是力有不逮。回想起来,我最后一次高频次熬夜看球好像还是高中的时候,在朋友校外租的房子里,看完后还忍不住去人影皆无的大街上游逛,精力真是旺盛。这一晃,14年过去了。14年里,足坛上,老将逐渐淡出,新星慢慢升起又变老。很多好心人为看欧洲杯的伪球迷列警示清单,第一条就是:这届没有贝克汉姆,他已经不踢球了。

    不服老不行。曾经陪伴我度过无数单身岁月的球星,大都黯然失色,退到绿茵场外的阴影里去了,从此很少有机会再上媒体版面,逐渐被人们遗忘。然而,就在人们看《魔兽》那两天,有个人却让我突然生出一种见了鬼的震惊感。意甲罗马俱乐部宣布了新的合约,托蒂的球场生涯续命一年。仔细一看,确实是我曾经知道的那个球星,虚岁都40了,没想到他还在踢。

    整个世界都处于和过去告别的1989年,我5岁,比我大8岁的他也和过去告别,进入一个新的罗马时代。这一年,他进入罗马队的青训营。但想正式为俱乐部效力,还要等到1993年,第一场比赛是对阵布雷西亚队——后来我知道这支球队,是因为喜欢的巴乔在这里退役。

    你看,这都是暴露年龄的名字。我对托蒂其实并没有太大感觉,但他对罗马队的态度,却多少令我尊敬。在罗马队的24年里,托蒂从来没跳过槽。据说2017年他会退役,但仍然会留在罗马俱乐部的管理层。人们称他为“忠诚”的托蒂。虽然他和俱乐部的关系也常有抵牾,也曾动过跳槽的心,而且这个人踢球也不完美,很多人还编了好多段子,笑他的无脑。但完人才无趣,正因为有各种问题,才显得他人性的丰满。现在,他虽然体力已然不复当年,经验却愈加丰富。

    经验大概是我们逐渐老去之后,唯一还可以炫耀,抵抗身体不行带来耻感的东西——以前曾经是这样,现在?我对此并无把握。还记得谷歌的Alphago和李世石的那场人机围棋大战吗?围棋应该是一种经验的艺术,但是AlphaGo却能迅速崛起,将人类的经验打得七零八落。

    人们称之为技术、人工智能或者大数据的东西,让人类的经验正在贬值。高考过后,我在朋友圈看到几个人调侃高考报志愿:“有些家长来咨询要不要让孩子报考新闻及传媒专业……如果是亲生的,就不要。”但我颇为怀疑,是否真的有人咨询他们,看新闻就知道,现在报志愿也有专门的咨询公司了,而且还颇为时髦地用大数据来对考生进行分析。

    这当然是唬人的,央视记者调查了,他们所谓的数据,不过是往年的一些招录情况而已,和今年没有一点关系。但市场的繁荣证明,人们显然更愿意相信机器。电脑记住了一切,人脑里的经验在似乎无所不知的电脑面前,实在不值一提。据说现在在欧洲球场上,大数据已经成为标配。家家俱乐部都重金聘请数据分析师,他们踢没踢过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够通过对球场上所有数据的分析,给管理层提出建议。刚开始,英国媒体还大惊小怪地喊:“科技怪人入侵欧洲竞技体育世界”,但现在大概已经见怪不怪了。 

    “经验从未像现在这样惨遭挫折”,哲学家本雅明在没有大数据的1936年,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趋势。虽然他对当时的情况表示震惊,但仍断言“经验看似仍在继续下跌,无有尽期。只消浏览一下报纸就表明经验已跌至新的低谷。一夜之间,不仅我们对外在世界,而且精神世界的图景都经历了原先不可思议的巨变”。80年后,这条经验倒是依然有效。

张恒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6年06月17日 1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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