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中国是一个文明漩涡

    今年4月20日，北京大学教授李零当选为美国艺术与科学院最新一届外籍院士。第二天一早，他就把一群找他采访的记者留在了热闹的北京，和朋友到山西省运城市万荣县考察。这个许多人闻所未闻的小县城，却对中国有着重大意义——西汉以来的天地祭祀，地位最崇高的是“皇天后土”，万荣就是“后土”所在地。

    10年前，李零就计划写一本大书，书名叫《我们的中国》。为此，他历访中国上古以来重要的城址、战场、祭祀遗迹……这套书近日终于由三联书店出版。

    全书分为“茫茫禹迹”“周行天下”“大地文章”“思想地图”四册，从禹贡九州，讲到周秦的两次“大一统”；从跟随孔子、秦始皇、汉武帝的足迹，到寻访中国的山水形胜、岳镇海渎（古人对山川的重要祭祀地）；最后论述了20世纪中国革命的地理问题。

    在考古学界，关于中国的起源百家争鸣，有“二里岗中国”“二里头中国”“龙山中国”“庙底沟中国”……李零认为，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文明漩涡，雪球越滚越大，形成了“大一统”——中国人称之为“天下”。

    天下，一个很难翻译成其他语言的中文词，这是中国人对世界的概念。李零说：“中国的形成，既有‘中’对周边的吸引，也有周边对‘中’的征服，还有周边不断加入，与‘中’融为一体——‘中国’是一个历史的过程。”

    “中国”概念的形成，关键是两次“大一统”：第一次是西周，第二次是秦汉。没有殷周、秦汉之际的变革，现在的中国就不会是这个面貌。李零说：“西周封建，基础是宗法制。从西周盛世转为东周衰世，关键在于血缘关系罩不住地缘关系，必须有另外一套管法。于是，秦取代周，秦始皇树立了制度大一统，两千年来有目共睹。而学术的大一统要等到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才得以完成。”

    不久前，李零在北京大学做了一场有关中国艺术中“瑞兽”的讲座。在交流阶段，一名观众说：“以前读李先生的书，《花间一壶酒》《鸟儿歌唱》等，印象极深，觉得痛快淋漓。今天第一次见到他，听他讲这么专深、精细的学术问题，我很难将学者李零与那个写杂文嬉笑怒骂的李零联系起来。”

    尽管是本厚重的“大书”，但从《我们的中国》中还是依稀能见李零的文人风度。在《周行天下》一册中，李零把孔子、秦始皇、汉武帝封为“三大旅行家”；孔子梦想恢复西周“大一统”，是第一个“中国梦”。

    《我们的中国》中篇幅最大的是李零去各地考察的笔记。他重走了孔子当年的路线，行程6000公里，经过24个县市，回来写成6万余字的《大地上的〈论语〉》；他还去了太行八陉（太行山的八个咽喉要道）、齐鲁的八主祠、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一边读书，一边走路”，书大概就是这样写成的。

    “孔子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毛泽东说，百代皆行秦政法。‘大一统’是个几千年的大发明，也是几千年搬不动的大石头，体系严密，有利也有弊，中国人该如何面对？”李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