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就是玩。”张充和生前说。在长达102年的岁月里,这位“合肥四姐妹”里的小妹,与很多名人有过交集——沈从文、卞之琳、章士钊、沈尹默……她被称为“民国最后一位才女”“最后的闺秀”。不过,对这些她恐怕并不看重。从少年时期开始,张充和就只想“做自己”。
也许是因为自小被过继给叔祖母,叔祖母又信佛,所以张充和常常“向内求”。她在20岁出头的时候就写道:“现在仍然有那股傻劲,向罗汉堂中找自己。却更有一股傻劲,在这个世界中寻找自己。也许是自己太糊涂,也许太囫囵,连自己都找不到了。找到的自己,总不是理想的自己。”
这种内省式的独白贯穿在张充和的散文中,虽然她在昆曲、书法上更有名气,但这种自然、明朗的散文和诗也让人眼前一亮。
上世纪30年代,张充和的散文盛产。年轻的她进入《中央日报》,接手原本由储安平编辑的“贡献”副刊,并发表了大量文章。
她在《零整》中写道,“在我的想象中,人人都有他完整的性格。因为许多个不同的社会、许多个不同的环境,把他有棱角的水晶体的性格磨成圆圆的鹅卵石了,把完整的、浑厚的性格,剪成破碎的、浅薄的性格了。”发表这些文字时,张充和24岁,她已明白“向外求”的东西不靠谱,弄不好就会失去真正的自己。
张充和生在一个新旧更替的时代,但她并不急着往新世界走。幼时接受私塾教育,她打下了扎实的国学功底。她热爱传统文化,思想却不陈旧。在《海》一文中,她写道:“是我娇养坏了这双眼睛,我纵它们去发现自然,我纵它们去揭穿面具,我要它们去找寻‘真’。”
她是那么强调“真”。对待自己要“真”,交朋友要“真”,有时遇见“不真”的人或事,她就避开。比如,收到应酬信,或信中仅是托她买东西,她“看过后就像眼前一大片沙漠似的寂寞”。
这样的追寻真善美,张充和终是没有让社会把自己“有棱角的水晶体的性格”磨成鹅卵石。1933~1934年,她在北京大学国文系读书时,离开姊妹与朋友,“避去许多无味的酬应,一切都是从心所欲,自由得像一只小鸟儿,轻快得像条游鱼”。
这位大家闺秀一直致力于“做自己”,对于别人的不理解只是一笑而过。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在那个旧时代,直到35岁时才嫁人,还嫁给了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洋人”傅汉思。两人举案齐眉50多年,最后都是高寿。
张充和做什么都是随性所至,从不为人前风光,她把自己做的事都称作“玩”:“我写字、画画、唱昆曲、作诗、养花种草,都是玩玩,从来不想拿出来给人家展览,给人家看。”
去年6月,张充和去世后,她的外甥、沈从文之子沈龙朱说:“四姨是睡觉时平静地走的,她一辈子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应该欣慰。”
在《阴晴》一文中,张充和写道:“我若有家,愿家里有一些阳光;我若有国,愿国里有一些阳光;我若有我自己,我愿我有,至少要有个亮晶晶的灵魂,以我这透明的灵来接受阳光。”
这个“亮晶晶的灵魂”终是走了。在张充和去世一周年之际,浙江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教授白谦慎编著的《张充和诗文集》,近日由三联书店出版,收录诗词225首(其中友人唱和诗词34首)、散文66篇。